“愿,世间黑暗尽除,人人都得公道。”
是乡试中被顶替的名额,是被掉包的考卷,是苦守永宁的那年寒冬,是在那扇高门内被踩碎的自尊心。
“停!”山玉睁大了眼睛,抬手去遮江离的嘴,“太难了,我实现不了,你许一个简单的愿嘛江离。”
江离笑了,拉下她的手,说道:“好啊,那就许愿,以后无论我走到哪儿,你都能找到我。”
山玉歪了歪脑袋,满脸不解,“你要走吗?你还要去哪儿?”
“我当然要走。山玉,即使我有所爱之人,有所恋之处,但我的脚步不会停下。”
他看明白一切的局势,知道这一生他注定要漂泊,也知道山玉不会为他停留,他不伤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也找到了自己的路。
他眼里都是希望,山玉在这一刻发觉,不论江离这几年过得如何,但至少,他是真正地开心。
人有了希望,才会有无尽未来。
“好,我会找到你,无论你以后身在何处。”山玉握住他的手,郑重许诺。
……
“阿裴,冷不冷?过来坐我身边。”马车内,孟伯远拍拍身边的位置,对着阿裴唤道。
暖炉无声燃着,马车车身宽大,毛毯厚厚铺了几层,不但不冷,还令人昏昏欲睡。
阿裴不做声。
孟伯远只当她还在闹脾气,于是主动坐到阿裴身边去,牵住她的手,温声哄她,“怎么了?是不是困了?困了我就先送你回去。”
河灯都没放,她就提前要走,孟伯远舍不得她回去,只能先哄着她上马车等山玉和江离。
阿裴将手抽了回去,也不说话,只是一味地盯着那暖炉。
“还在生我的气?”他不恼,甚至倾身抱住了阿裴。
他出事前,两人在他租的那处院子里大吵一架。孟伯远做生意,免不了要在酒色中斡旋,可阿裴不喜,她不能想象孟伯远身边莺莺燕燕环绕,至少,跟她在一起了,就不能再如此行事。孟伯远当时只觉得阿裴不信任他,心中又气又急,两人谁也不肯低下头。
劫后余生,孟伯远恢复了理智,阿裴恼他,他便好好哄就是,她也是因为在乎才会生气不是吗?他真是傻了,当时才会跟她唱反调。
“阿裴,是我错了,我以后会慢慢改的,我知道你在意我,我也不愿意让你伤心,但是这种事不是一时就能斩断的,你给我时间,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慢慢改掉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阿裴,你信我。”
他俯首于阿裴的颈窝处,他最喜欢阿裴身上的味道,不是刺鼻的香料味,也没有胭脂和头油的工料,只有她身上自然散发的清香。干净,温暖。
“没关系,以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会再管了。”与阿裴身上的温暖截然不同的,是她这番略显冷淡的话。
她还没有消气。于是孟伯远还是赖着她不放手,“好阿裴,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说到做到。阿裴,我刚刚病好,看在我病了这么一场的份儿上,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常用这招哄阿裴,往常她都会心软,但是这次,她僵硬的身体昭示了她决绝的心。
“孟伯远,我们到此为止。”她推开了孟伯远。
绕是孟伯远再怎么舍下面子,这会儿听到这话也变了脸色。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让我再听到这种话。”
气氛降至冰点。
阿裴深吸一口气,她是个急性子,从前和孟伯远吵架拌嘴,气在头上说话从来都是不管不顾,每每因为这种话,两人吵得不欢而散。后来和好了,孟伯远也绕着圈子跟她三令五申,不许她再说这种话。
这一年来,她都听话了,也控制了。这一刻,前功尽弃。
“你说过,又如何?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要听什么?孟家公子还真是了不起。”阿裴讥讽道。
“你能不能讲讲道理?你说的话我哪句没听?你的事我哪件没放在心上?我只不过不让你说这句话而已,对你来说真的就这么难?”孟伯远面沉如水,他忍着气,尽量跟阿裴不要再吵起来。
阿裴冷哼一声,“我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一个人,打从咱们认识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不是一早也听说过吗?我是多有名的泼辣户,现在你跟我讲道理,太晚了,我不想听。”
“好,我不讲道理了,我不讲,你也不用听。阿裴,我们今天不吵架了好不好?你来赴约,也不是专程想来跟我吵架的是不是?”孟伯远忍了又忍,语气放软了些。
“又是一年冬天了,阿裴,我今天专门带了新的润肤药膏给你,你好好用,手上的冻疮今年就不会再起了。”他从一旁的木匣里拿出一瓶粉底绣花面的精巧瓷罐,塞到阿裴手里,他想再次牵她的手。
可是阿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用力一甩,瓷罐掉到地上,咕噜噜滑出了马车。
同时也甩开了孟伯远,此时他再也忍不住,压着声音,可额头上青筋暴起,“裴子茵!”
“孟公子大病初愈,我还没来得及恭贺公子。裴子茵祝公子,往后一帆风顺,无病无灾。”她不打算再跟孟伯远纠缠,可一脸冷漠地说出这种虚假恭迎的话,简直是往孟伯远身上浇了一盆冷水。
她好像永远知道怎么惹怒他,谁要听她的恭贺?他只想好好抱抱她。这个人,说的话总是像刺,做得事情也不留余地。她说完话就下了马车,孟伯远连她一片衣袖都没来得及抓住。
“公子,这个罐子……”从车帘外递进来那只瓷罐,孟伯远气在头上,接过来就从车窗内扔了出去。
好,既然你裴子茵说到此为止,那我们就到此为止。
阿裴听到了“咚”的一声,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但是却没有摔碎。
手上年年长冻疮的位置隐隐开始作痛发痒。
她心里留泪,眼睛也在流泪。
孟伯远多么高傲的一个人,他为阿裴低了多少次头,阿裴不是傻子,心里都记着。可这一回,她想,也许他们真的走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