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立刻眼睛眯成一条缝,哈哈笑了两声,“看样子这位公子定是和顾公子关系匪浅。我保准您今日吃了咱们家的馄饨,以后再忙也会抽时间来的。”
面前的馄炖冒出阵阵热气,混着浓浓的香气。沈然之见顾鸩止开动后,也拿起勺子,将一颗圆润饱满的馄炖盛在勺内,不免又陷入了回忆,迟迟没送进嘴里。
“缘何不吃?不合胃口么?”顾鸩止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来。
沈然之回神,淡淡回复了声“没有”,将那颗馄饨送进嘴里。
顾鸩止见沈然之小口小口的吃,眼睛没有望向别处,嘴里也发出丝毫声响,每个动作都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礼节。咽下后,望着碗里,没有过于明显的表情变化,只是眉目稍稍舒展。
“味道如何?”他问。
“尚可。”
得到他这样的回答顾鸩止倒也觉得不奇怪,毕竟沈然之这人像是对什么都持着一抹幽然之态,也从没见得他在何物上显露过炽热之情。
沈然之轻笑了一声,说:“他们兴许都不知道自己每回热情招待的这位顾客,竟是那君临天下的九五之尊。”
顾鸩止抬眸,目光平和,慢悠悠地开口,道:“皇帝又如何,人说‘世途虽纷华,常思泉下光景,则利欲之心自淡。’【1】王侯将相也好,黎民苍生也罢,终究不过是茫茫历史长河中的一点红尘,人都会面临死亡,即便在世时拥有的再多,临终之际诸般不得携行。这么一看来皇帝和百姓皆生于人世,同为肉身之躯,众生平等,似乎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
他说的在理,但这世间又有谁人能够真正的做到不在乎功名利禄,三六九等,兴许只有从未尝过人世疾苦的人才会说出这番话。
良久,沈然之收回目光,眸色微沉,缓缓说道。
“带不走,却留得下。”
“哦——?”顾鸩止托着腮帮子望着他,笑了笑,“你这是想要……名垂青史?”
“顾公子说笑了。要这虚名有何用,人生而在世不过是求个无愧于心罢了。”沈然之特地改了称呼。
青史留名也好,遗臭万年也罢,只要他所做的一切都无愧于心,那便都是值得的。
顾鸩止侧身望向外头,忽而起身,“你先在这吃着,我出去一趟,一会就回。”
忙问:“你去哪?”
“我回来你就知道了。”顾鸩止将人按回原座,“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半盏茶的时间后,顾鸩止从外头进来,手里提着一袋子东西,上方印的有桂香园的字样。
想必这就是他说的那家糕点铺子的东西,而顾鸩止方才出去就是为着去买糕点。
沈然之没开口,是顾鸩止先开口的。
他将手中的袋子晃了晃,笑眯眯说:“你瞧。方才我看着那边铺子里没剩多少了,又怕被别人买了去,所以就先去把这剩下的都带了回来。”
沈然之一时间答不上来话。
像“谢谢”这样的话,说过一次就够了,多的他说不出口。
略一迟疑,方才默默回答了个“好”。
吃完馄饨,同李叔招呼了声,两人就离开了。
顾鸩止又带着沈然之在街上溜达了会儿,没有急着回宫。沈然之走在后头,顾鸩止倒步走在他前头,步伐轻快,有种在等待沈然之让他赶紧跟上来的感觉。
正说笑着,忽然见一群人疯魔一般朝前面跑去,生怕掉了队。
街边的人见他们跑过去,无论此时正在做什么,都暂时放下手里的事,随他们一起去。
顾鸩止随手拦下一个落在后头的人,这人一袭白绫锦袍,腰间金黑色腰带相嵌,一看就是哪家的富贵公子哥儿。
“你们这么急着是去作甚?”
那人甩开顾鸩止,嫌弃似的拍了拍衣服,微微抬起下巴,疑惑道:“自然是庆花楼头牌花魁,珉姑娘,这你都不知道。”
顾鸩止深居宫中又如何会知道民间的这些琐事,况且他也对这类事不感兴趣。
那人回答完顾鸩止的话后,没有继续逗留,小跑跟上前面的人。
顾鸩止轻轻耸了耸肩,仿佛方才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从他耳旁吹过。
沈然之却说道:“我们也去……看看?”
他几年前曾打听过,这庆花楼便是杨戎所经营的,设在京城这等繁华之地,作为他结交权贵,敛财的工具,不只是为自己更是为宁王。
既然来了,沈然之定是要去探一探究竟,只不过多了一个人。但似乎也没坏到哪去,毕竟这人在身边还是有些用处的,不至于之后死在里面没人给他收尸。
“你对那烟花之地感兴趣?看不出来啊?”顾鸩止半眯着眼。
沈然之维持住严肃,眼睛似有似无地在他身上剜了一记,便选择沉默。
风花雪月这类的事沈然之倒是时常听身边的人谈论,不过于他自己却是如雾里看花,从未真正涉足。
如今他当着他人的面,主动提出要去那地方,确实是有些为难了。
沈然之将计就计,随意扔下一个“嗯。”本以为顾鸩会继续逗着他下去,但他却直接答应下来。
“那就去看看?”他歪头对沈然之说。
闻言,沈然之颔首。
半路上,沈然之不知去做什么,只让顾鸩止在原地等他。
不多时,便是手执两顶面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