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手示意那人退下。
若是自己早一点开口同意,或许沈青便不会毒发身亡了。可是他救了他们那他以前在沈家的那些屈辱、攻击全都白受了。
可为什么他连陷害自己科考落榜的邹利,一个陌生人他都能放过,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沈青沈月,也算的上是亲人,他却不肯放过?
沈然之望着花雕窗前,那片白色的绫罗帘子被风吹的摇动起来,窗外的泠泠的雨声,是苍凉的而孤凄的拨动琴弦的声音,而窗帘正随着这音乐翩然舞蹈。
宁王坐在窗前,派人将这舞动的烦人的帘子绑了起来。
为什么他原本规划周详的计划,中途却平白无故的冒出了什么救世游医。
“王爷要派人去将那人办掉么?”
“人都救过来了,杀了还有什么意思?”
顾尤气得脸色发青,管家急中生智,道:“王爷莫不是忘了那人?”
“谁?”
管家凑到他身侧,阴翳一笑,“就是那疯子……”
他倒是将那人忘了。
田庄里的人得知宁王来了,便都忙碌收拾起来。
一人道:“真是想不明白,宁王为何突然就想起了到这庄子上来,还害得我们赶忙起来收拾。”
另一人“嘘”了一声,道:“别被人听见了。”
“你知道,或许是来看……他的。”
两人的目光同时望向了那间光线昏暗,门紧闭着的屋子。
“你说当初王爷为什么不将他人杀了,还要将他养在这庄子上?”
“我听人说,是因为当初王爷死了心的认为这人是装疯,便把他抓起来用尽了法子的拷问,后来还把他一家人的尸体都扔到了他的面前,他还是无动于衷。这下才知道这人是当真疯了。”
“人都疯了,王爷便念在往日的情分,把他送到的这个庄子上,差人照料。但是咱们庄子上什么情况你都懂……”
听罢,那人感叹道:“我真觉得这人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呢。”
“你管他作甚,他都疯了哪里还知道这些。”
这时候管事的人看见这两人在偷懒,便来做了一声警告。
等人走后,一人又小心地问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人还是装的。”
“怎么可能!一装便装十几年么?若换做我,即便是让我享有荣华富贵,我也做不到,况且那人过得兴许还不如我们哩。”
管事的人来说道:“王爷的马车道门口了,你们所有人都出去侯着。”
顾尤从马车上下来,管事的人便迎了上去,搭讪道:“王爷真是许久未来这庄子上了。”
顾尤一面走一面环顾着这庄子,“带我去见见那人。”
“哦……哦原来王爷是来见那人的啊。”他道,“您这边请。”
管事脚步迟缓,将顾尤带到门前,推开门引着他进去。
这间屋子点着的蜡烛不多,晃悠悠的烛火照着显得这里面更加暗了,顾尤踏步走进去,脚上踩着的是湿滑的水迹,许久没人清理。
这庄子可谓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
管事的汗颜,便叫周围侍候的人进去把灯点上。
绕过屏风,便见到一人坐在床榻边伸着脚,侍候的人蹲在他身旁,抓住他的脚使劲往热水里摁。
见到宁王来了,才停止手上的动作,出来行礼。
床上的那人看见顾尤后,光着脚跑到他身后,像是好容易找到了庇护一般,躲了起来。
“沈赫渊。”顾尤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沈赫渊呆着眼睛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顾尤突然注意到了那张床榻,上头的褥子已经结了块,原本白色的被褥被让成了土灰色。
他猛的转身对管事的厉声道:“你们就是这样照顾他的么!”
一通人全都跪了下来,“王,王爷息怒,小的们,小的们知错了。”
“都出去。”
下人们全都应声退下。
顾尤站在原地愣了愣,感到身后的沈赫渊在拽自己的衣服,他指着床上的拨浪鼓道:“我,我要那个。”
沈赫渊拉了良久没有反应的人,突然转过身来掐住自己的脖子,蹬着眼睛质问道:“沈赫渊,你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
他只觉得脖子被掐的疼,不住的摇头,催他的手。
顾尤放开了沈赫渊,望了一会坐在地上喘气的人,负手去床榻边给他拿拨浪鼓。
“拿着。”他道。
沈赫渊缓慢的伸出手去接。
他看着沈赫渊沦落成仙在这幅模样到是生出了几分怜意,有谁还会想到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人,曾经在他的那群风流倜傥的幕僚里面是最才识的一个,也是最能与他共情的一个。
都说子以母为贵,顾尤还是皇子的时候,因为生母身份卑微,自己也未能得到皇帝重视,明明自己才是那些皇兄之间最有能力的一个,可太子的位置终究还是轮不到他。
这些话顾尤以前经常对沈赫渊说,而沈赫渊也能给出让他满意的回答。或者就是因为说的多了,沈赫渊才开始怀疑他心术不正。
顾尤坐到沈赫渊旁边,对他说起了话:“春和帝子嗣单薄,当初他的皇子一个个被害死了,本王以为这下皇位也该轮到自己了吧,可他宁愿相信一个从未见过的人是他的儿子,让他来继承皇位,都不愿把位子让出来。”
沈赫渊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盯着自己手上的拨浪鼓。
现在,沈赫渊疯了,他便可以毫无忌惮的找他说话了,但他却永远得不到回应。
顾尤走时将庄子上的管事换了新,怠慢的下人也都受到了责罚。
他小时候过得并不好,所以见到这庄子上这些人把沈赫渊当做一个阶下囚一样来对待便一肚子火气。更别说他现在可是自己以后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