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我今晚不来呢?你岂不是要等到天亮?”
“你肯定会来。”他望向陆栩,见她有心事,故意逗她,“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呀?你说吧,我都听着。”
“没什么。”心里的问题,问了牧言曦也没有答案,她自己也想不到答案。仿佛千百年来都是一样,女子任凭世间摆布,在恨里带着爱去抚育新生。
“为什么母亲要爱孩子?”她说出口,又觉自己的问题太奇特。
“是啊!”牧言曦躺好想道,“细想觉着是有些不公平。”
“不公平?”
牧言曦点头:“命都分了一条给孩子,爱不爱也无关紧要,能把孩子养活就已经是仁义至尽。”
陆栩只觉得牧言曦的想法永远与人不同。
“确实不公平。”她道,“感情不能论公正,算了,人各有路。”
牧言曦听她这话眼眸微亮:“你之前总较真,现在这样很好,旁人的事你无需多管,得空了……你就多惦记我。”
“嗯。”
衙中有内鬼,陆栩一行人本就是借此地办案,平日里使唤人就费劲,也不是第一次抓了人后叫人逃走。
张迟兰带着张平离开,她忽觉不对劲,推开王玖儿子的房间,那孩子也不见了。
找了几日后,有人报案见一孩童在荒地,已经断了气。瘦小的尸体旁是新生的野草,他到死也没个正经名字。
这事不知是谁走漏的风声,在城里传开,一时间,人心惶惶责怪京城来的人办事不利。陆栩寻见钱垣,这种手段早就见过多次,果不其然知县吴闻找来,提及此事,字里行间皆是不满。几段话说下来,言外之意是他们不得民心,锦岭城毕竟与京城不同,请他们尽快启程。
越是隐藏便越有猫腻,陆栩不便直接抓知县。他们在这里时间待得久,送上去的人越来越少,京城那边的人也坐不住互相熬着盼着对方先露出马脚。
孩子下葬那天,陆栩见到了王玖,她站的很远,只要有人靠近她便能闪身离开。
陆栩望向她,她笑了笑,竖起食指,确定陆栩明白后转身离开。
夜里陆栩在与她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相遇,很再寻常不过的小山坡,陆栩在村子里探路,那时撞见了她,两人都扯谎。
陆栩说自己是迷了路,她说她上山祭拜早亡的丈夫,搭了几句话相跟着回去了。
王玖细致了许多,衣裳不华贵,看着极其合身,发间带着的玉簪衬的她更秀丽。
“做女官累吗?”她拿了壶酒,倒了一杯给她。
陆栩迟疑片刻还是接过:“做什么都累。”
“能认识你还真是有幸。”王玖见她拿着酒杯迟迟不动,先喝了自己手中杯酒。
月亮高悬于空中,陆栩也将酒饮下。
王玖把她当闺中密友,讲了许多这些天遇到的趣事,陆栩搭话少,渐渐也聊到平息,只能听到耳畔有风掠过。
“今夜过后,想抓我就抓我吧,我不逃了。”
陆栩有些醉意,她想从新一次笑道:“孔玖玉?不是早就死了吗?”
王玖一愣,明白她的意思,先是跟着笑了一阵,又掩面哭了起来:“我……”
她杀过人,当年被人骗走,遭遇凌辱后她被迫成为了那人的妻子,她打不过那男人,忍了许久,待他松懈才将其反杀。那一刻她崩溃大哭,那年她才不过十七,想要逃走,不曾想有了孩子,跑不远又被抓了回去。
男人很怪,他们要女人,也要男人,渴望清清白白又非要毁掉净土的安宁。她心里有恨,生下来是个儿子她更恨,可若是个女儿,只会更可悲。她将这份恨用在其他人身上,她也欺辱那些男人,照那些人吩咐的,姿色好一些的送去象姑馆。
“后来我知道你那天使了些小把戏。”王玖继续喝着酒,“我原本以为你不会放过我。”
“有罪的又不是你。”
王玖笑了:“人是我杀的,孩子也是我不要的,我怎么可能没罪。”
陆栩抬头看月亮眼前模糊,眼泪就往下掉,她抬手擦去才道:“如果她与你选的一样,该有多好?”
“张迟兰吗?”王玖摆手,“这人和人不一样,路也不一样……”
陆栩所想的是她的未曾谋面的母亲,明明里面都没有见过,明明已经给了自己一条命了,还是选择保孩子。
可她先是她,之后才是一位母亲。
王玖将剩余的酒分好,与她对饮最后一杯,夜深风凉,她起身将酒杯酒壶随手扔了,“我要走了。”
她回头看陆栩:“我最后再问你一次,真的要放我走吗?”
“山高水长,祝你忘却过往。”她先一步往山下走去,她第一次违背所学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