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的少年接着萧霖秋的力量撑起来,他缓缓靠在床头,“你还记得,你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吗?”
闻言,萧霖秋的回忆瞬间涌上来,他望着眼前人,不似初见时的意气风发。
几年前,在嘈杂喧闹的赌坊内,萧霖秋蹑手蹑脚地挤进人群,四处寻找张夫人丢掉的狸奴。
最终他于缝隙中晃见狸奴的身影,青年见状,迅速窜进人堆里,欲图抓住逃跑的狸奴。
但就在此时,一根木条险些抵在他的额间。
萧霖秋不自觉地顿住身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坐在赌桌上的少年。
对方目光始终停留在桌上的骰子上,只听几声骰子碰撞的声音消散后,桌上的少年才不紧不慢地将手边的金条悉数推出,然后缓缓说:“我押大。”
紧接着,围在萧霖秋身旁的人立刻躁动起来,他们纷纷跟着少年押宝。
待结果揭晓,宣布压大者赢后,对准萧霖秋额头的木条才堪堪移开。
赚得盆满钵满的少年跳下赌桌,他左手提着钱袋子,右手抛起木条,又随手将其掷向赌桌。
“你是何人?不会是对面的帮手吧?”少年狐疑地打量萧霖秋,他下意识握住挂在腰间的金骰子,眼里满是警惕。
萧霖秋闻言,练练摇头摆手,“我不是,我是来找狸奴的……”
话音未落,萧霖秋迅速捕捉到狸奴逃窜的身影,他眼疾手快地弓腰捉住狸奴,将其抱起来,并对着少年展示说:“看吧,我没骗你。”
之前过于仓促,萧霖秋到现在为止,才勉强看清对方的容貌,少年脸上的病态并不影响其张扬的个性,萧霖秋仿佛能在此人身上看见一抹不同寻常的色彩。
“原来如此……”少年沉吟片刻,“好吧,我信你了。”他的语气格外干脆。
“就……这么……”
萧霖秋竟觉得少年有些心大,虽然他的确不是对方所说的人,可对方未免也太信任自己了。
“别这么惊讶,我就是相信你说的话。”少年郑重地拍了拍萧霖秋的肩膀。
如此看来,萧霖秋大概明白对方身上的不同中哪里了。
或许这是其发自内心的单纯。
至此,萧霖秋将自己从往昔中拉回来。
他眨眼看着虚弱的人,对方又说:“或许我对每个人,都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可能在旁人看来,这很好笑,但我不这么认为。”
“不过——我才不信那些神棍的鬼话,将来我可是希冀成为赌这天下的人……怎会如此轻易死去……”
霎时,翟池苑迅速伏在塌边,重重咳嗽一下,口中的血水缓缓滴落在地上。
少年眉头微皱,随即仰头看向雾蒙蒙的窗外,翟池苑发出一声轻笑,“算了……我还是希望明日能出太阳吧,这样我就不至于在这屋内发霉了……”
“天乾之力发挥到极致,是可以除去绝症的。”萧霖秋脱口而出,下一刻,他坚定地说:“你且等我,最多——半年光阴,我便能练成回来救你。”
“听你这么说……你这满脑子都是旧乡的人,如今是打算离乡了?”翟池苑打趣道。
萧霖秋沉默片刻,说:“你替我留乡,我替你远行。”
此话一出,翟池苑缓缓躺下背过身去。
而萧霖秋能看见对方抖动的身躯,不久后,翟池苑的声音响起,“……好,你替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相信你,我会撑到你回来的那一刻。”
半晌后,翟池苑的抽噎声缓缓在空气中响起。
萧霖秋对此无能为力,他怨自己只能听见对方的哭泣,而自己却只能做出浅薄的安慰。
“……我相信你。”翟池苑的声音再度响起,此后室内便恢复宁静了。
“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萧霖秋低声说。
翟池苑没有回应,萧霖秋也不再多说。
萧霖秋二人踏出偏门,绕过巷口后,明忆鸿突然伸手拉住了萧霖秋的衣袖,[你要去哪?]
萧霖秋回忆起方才说过的话,他嘴角露出浅笑,“跟你一起去寻阴爻碎片……可以吗?”
明忆鸿的身形明显愣住一瞬,[好。]
[你想好了?]对方又问。
萧霖秋点头,语气决绝,“嗯,想好了。”
[嗯。]
萧霖秋刚走出巷口的转角,就在一瞬间,一辆马车从正门驶过,虽然萧霖秋仅晃见了一眼,但他能确信马车后面挂的字是——“林”。
“……林不逑?”萧霖秋失神地喃喃道。
但萧霖秋又转念一想,林不逑现在分明位于建德,善后家中的事物,他现在怎会有时间回儋州?
青年注视着隐入尘烟的马车,久久难以回神。
萧明二人离去时,已是酉时。
彼时翟府的正门从内打开,妇女刚抬脚往前,却发现有个木盒子正躺在门前。
妇女神情有些疑惑,她缓缓俯身拾起盒子,遂小心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条被灰色发绳绑住的高榕枝叶。
而这条发绳的主人,正是翟池苑。
霎时,尘风吹过街道,风卷动着妇女手中的发绳飘动。
不过这场风来得太快,去得也太快,让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