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蒲忻澜躺在一张藤椅里打盹,透着碎光的树荫随风而动,在他的身上映下一片旖旎的光影。
半梦半醒之间,蒲忻澜忽然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他无意识地睁开眼,就见眼前伫立着一个高大的黑影,神魂还没归位差点又飞了,一个激灵好悬没从藤椅上摔下去。
“小鬼!你想提前尽孝是不是!”蒲忻澜捞起掉在地上的蒲扇就一扇子扔了过去,正好拍在那人的脸上。
“对不起师伯,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睡着了。”
没错,这个高大的黑影就是岑子宴,他接住蒲忻澜扔过来并扇了他一巴掌的蒲扇,一脸歉意地道。
“给我。”蒲忻澜对他伸出一只手。
岑子宴即刻会意,赶忙把蒲扇又送回他的手中。
蒲忻澜飞快地扇着蒲扇给自己顺气,岑子宴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你干嘛来了?”蒲忻澜抬头看向岑子宴问道。
“啊,我是来给师伯赔罪的,”岑子宴将手里拎着的两坛酒提给蒲忻澜看,他挠着头羞赧地道,“昨日吐了师伯一身,我很过意不去。”
“你是该过意不去,”蒲忻澜躺倒在藤椅上,一边摇着蒲扇一边指了指竹屋道,“放屋里吧。”
“好。”岑子宴拎着两坛酒进了竹屋,很快就放完了酒折返回来。
蒲忻澜见岑子宴局促地杵在一旁,瞥了他一眼道:“还有事吗?”
岑子宴摇了摇头道:“没事了……”
蒲忻澜看了岑子宴片刻,又从藤椅上坐了起来,问道:“你这表情不像没事啊,怎么了?”
岑子宴默了默,道:“……我就是很过意不去。”
蒲忻澜想了想,道:“那你跟我道个歉。”
“啊?是。对不起。”岑子宴弯腰行礼,低眉顺眼地道。
“好,没关系,翻篇。”蒲忻澜一挥蒲扇重新躺了下去。
岑子宴惊异地看着蒲忻澜,像是没想到他会那么随便。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你专门往这跑一趟,”蒲忻澜打了个哈欠道,“这样吧,你给我扇半晌扇子,就当对昨日之事的惩戒了,成吗?”
“好。”岑子宴眼眸一亮,欣然应了,他接过蒲忻澜的蒲扇,盘腿坐在藤椅边,给蒲忻澜当起了扇扇子的僮仆。
“你若是手酸了就歇着,我睡会。”蒲忻澜声音懒懒地道。
蒲忻澜说睡是真睡,并且能做到话音还没落就入眠,岑子宴还没应声,就见蒲忻澜闭上了双眼,头微微歪在一边睡着了。
岑子宴强迫自己心无旁骛了片刻,随后站起身来默默转到了蒲忻澜的脸面向的那一侧。
他想光明正大地看,但一察觉到自己大逆不道的心思就心里发虚,落到蒲忻澜脸上的目光就随之变得躲躲闪闪,像一个觊觎珍宝的小贼,这种偷偷摸摸的行径让他都有点唾弃自己。
他对蒲忻澜存着这层心思已经很多年了,起初他只是懵懵懂懂,直到蒲忻澜对他说起他的大师姐与二师兄三师姐的爱恨纠葛,他才确信自己的情感到底是什么,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并非是因为蒲忻澜舍命救过他才无可救药地爱上他,他对他的感情要比那更早,早到他还不知道什么是世俗之情的时候。
让他高兴的是,蒲忻澜是能接受这种感情的,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接受他。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不能再让蒲忻澜把他当孩子看了。
想到这里,岑子宴的目光再次落到了蒲忻澜的脸上,蒲忻澜的样貌在仙山的确是属于普通那一卦的,但可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岑子宴越看越觉得好看,尤其是那一双唇瓣,岑子宴没见过比蒲忻澜更好看的唇了,他觉得即便把这双唇单独拿出来看,也是无可媲美的。
岑子宴就这么无比幸福地过了一下午,虽然什么也没做,但他仍然很满足,因而蒲忻澜睡醒的时候他还冲着他傻笑。
蒲忻澜并不知道身边蹲着的小崽子包藏祸心,只要睡得好,他就感到神清气爽,他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顺手揉了一把岑子宴的头,道:“你还真在这扇了一下午啊。”
岑子宴笑着点了点头道:“师伯吩咐的,不敢偷懒。”
“唉,行吧。”蒲忻澜站起了身,对岑子宴伸出一只手道,“起来吧。”
岑子宴看着递到他眼前骨节匀长的手,正犹豫着要不要把手放进蒲忻澜的手心,蒲忻澜已经一把抓住了他抬起的手将他拉了起来。
岑子宴的思绪还没从他的手上走出来,整个人几乎被腾空着提起,脚落到地上了人还没反应过来,以至于他腿软的有些站不住才后知后觉是腿麻了。
他下意识的动作是扶住藤椅的把手稳住身体,但看到蒲忻澜要松开的手,他心一横向前踉跄了半步,顺势抱住了蒲忻澜。
“嘶……”
“怎么了这是?”蒲忻澜不明所以,但还是本能地接住了岑子宴。
“腿、腿麻了。”岑子宴装模做样地道。
“那赶紧去坐会。”蒲忻澜要把岑子宴往藤椅上扶。
“不用不用,马上就好了。”岑子宴不敢看他,强作镇定赖着没动。
蒲忻澜没有多想,就这么半架着他站了一会,实际上多半是岑子宴挂在他身上。
“缓过来了没?”
“嗯,可以了……”岑子宴磨磨蹭蹭站直了身体。
“手。”蒲忻澜举起被岑子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抓着不放的手。
岑子宴愣了一下,而后猛地收回手,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啊,对、对不起!”
蒲忻澜已经转过了身,他奇怪地道:“对不起什么,过来喝口茶吧。”
岑子宴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了如擂鼓的心跳,长长呼出一口气跟了过去。
蒲忻澜拎起石台上的茶壶倒了两杯凉茶,他递了一杯给岑子宴。
岑子宴双手接了过去,仰头喝了一大口。
蒲忻澜一边喝着茶一边观察着岑子宴的反应,果然见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蒲忻澜明知故问:“怎么样,好喝吗?”
“……好苦。”岑子宴眼冒泪花地蹙着眉道。
蒲忻澜变着法子地从袖子里掏了几颗果子出来,扔了两颗给岑子宴:“给,这个甜。”
“你呀,还是年纪太小。”蒲忻澜咬了口果子,含糊不清地道。
岑子宴看着手心的两颗脆果,听了蒲忻澜的话莫名有点不太高兴:“这和年纪有什么关系?”
蒲忻澜端着一杯茶坐回藤椅上,他看着岑子宴温和地道:“此茶名为遣愁,意为摆脱忧愁而遣避之,你尝它苦,是因为你未曾尝过愁滋味,这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