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忻澜轻声问:“为何道歉?”
岑子宴摇了摇头。
蒲忻澜心中有诸多疑虑,但他没有立即询问,而是看了一眼透着天光的窗扉,道:“几时了?”
岑子宴道:“未初,师伯已经昏睡一天一宿了。”
蒲忻澜咳了两声道:“怎么那么久……逍漓呢?他怎么样?可有事?”
岑子宴看了一眼别处,才重新将目光移回来,像是有些不豫:“昨夜我寻来解药,师伯毒解之后,师尊便回房调息去了。”
蒲忻澜追问道:“那你师尊可有受伤?”
岑子宴的拇指捏着指关节,沉着气道:“应是受了些内伤,辰时师姐去看过,没有什么异样,师尊修为深厚,应很快便能痊愈,师伯不必担心。”
蒲忻澜松了一口气,他扶着额头道:“那便好……真是吓死我了……”
岑子宴观察蒲忻澜的神色,小心地问道:“师伯方才,可是做噩梦了?”
蒲忻澜低垂着眉眼道:“倒称不上噩梦,只是一些陈年旧事。”
岑子宴压低了声音,让嗓音听起来沉缓悦耳,他试探着问:“陈年旧事?”
蒲忻澜并未察觉到岑子宴眼神中透露的些许危险之意,他在岑子宴那略带蛊惑的声音中缓缓开口道:“记不清多少年了,那时候我和逍漓一起在仙山学艺,只是他师从玉灵峰长老,我在万相峰,上山后我就很少能见到他了……”
“我说这些做什么……”蒲忻澜闭着眼睛按了按太阳穴,“没什么要紧的。”
岑子宴眼底闪过一丝暗光,立马抬手替蒲忻澜按揉额角的穴位,抬高了嗓音道:“我来帮师伯。”
蒲忻澜皱了皱眉,有什么东西从心头一闪而过,他想抓却抓不住,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阵怪异之感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他看向岑子宴:“你……”
岑子宴神色自然地道:“怎么了师伯?”
蒲忻澜默然摇了下头,他拂开了岑子宴的手,忽而想起了什么,随即拨开后颈的头发,侧过身背对着岑子宴道:“你帮我看一下我脖子后面有什么?”
闻言,岑子宴的目光随之落向蒲忻澜光洁的后颈,他强忍住了想碰一碰的冲动,道:“师伯的后颈白净光滑,什么都没有,很好看。”
蒲忻澜顿时一梗,他猛地放下长发捂住后颈,回过身瞪着岑子宴道:“岑子宴你胆儿肥了是不是,敢对师伯出言不逊?”
岑子宴笑了一声道:“何为出言不逊?实话实说也不行吗?”
蒲忻澜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他现在很奇怪,怎么会什么都没有,他那时明明感到后颈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刺痛,难不成那只是他受靥蝶毒侵扰以至神志不清的错觉?
岑子宴见蒲忻澜不答话,勾起的唇角慢慢放了下来,他突然没头没尾地道:“师伯,你可知师尊对你有意?”
“嗯?”蒲忻澜茫然了一瞬,既而抬眼看向岑子宴道,“你说这话是何意?”
岑子宴一瞬不瞬地盯着蒲忻澜道:“师尊待你很好。”
蒲忻澜隐隐觉得昨晚他昏迷之时发生了什么,岑子宴这表情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但他又不能明着问,只好旁敲侧击地道:“他昨天是做什么了吗?”
岑子宴答非所问道:“好得不同寻常。”
这种略带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让蒲忻澜很不舒服,尤其是岑子宴看他的眼神,有一种毒蛇看猎物的压迫感,陌生又诡异,与从前小白兔似的岑子宴相去甚远,他不由得蹙紧了眉峰,语气有些不耐道:“你想说什么?”
岑子宴将蒲忻澜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垂了垂眼眸,却没有掩去神色,像是铁了心地要对蒲忻澜展现自己恶劣的一面:“我想说,你知道师尊喜欢你吗?”
蒲忻澜真心怀疑岑子宴是不是吃错药了,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你吃错药了是不是?”
岑子宴并不理会蒲忻澜,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你会接受师尊吗?你愿意接受师尊还是……接受我?”
“岑子宴!”听着岑子宴愈发不像话的言语,蒲忻澜感到一阵火大,许是刚刚毒解,体内残余毒素未清,他只觉自己这一声喊过之后胸口都是疼的。
“你再这么胡言乱语就给我滚出去!”蒲忻澜指着门口冷冷地道。
“师伯,你如此抵触这件事,是因你我身分之悬殊吗?”岑子宴无视了蒲忻澜的怒火,他语气平静,可听来却有些咄咄逼人,“如若我离开师门,脱去玉灵君之徒、你之师侄这层身份,你是不是就能……”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瞬间响彻厢房,这一巴掌力道不轻,岑子宴的头偏到了一边,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无根清晰的指痕。
蒲忻澜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掌心震得发麻,可想而知这一巴掌打在脸上该有多疼,他打过之后就后悔了,看着岑子宴红了一片的脸颊,满腔怒火只剩下心疼,但打出去的巴掌如同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混账东西,你眼里就只有这些狗屁的情爱吗?找不到道侣你就活不下去是吧?”
岑子宴眼睫一眨,一颗硕大的泪珠便低落下去,他小声道:“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我……”
蒲忻澜是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岑子宴眼泪一落,他就立刻自责愧疚涌上心头,暗骂自己怎么跟一个孩子计较,但他面上仍不为所动,道:“你若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不用你离开师门,我自会离开仙山。”
蒲忻澜说这话就是吓唬人的,但岑子宴显然是被唬住了,他捂着脸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蒲忻澜,泪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看起来可怜又无辜。
蒲忻澜被他哭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一边拿下岑子宴的手一边哄慰道:“对不起对不起,是师伯太冲动了,师伯不该打你,来给我看看,肿了没有?”
岑子宴却反手抓住了他的手,垂眸道:“师伯,你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心太软。”
“这确实是个毛病,”蒲忻澜瞧着岑子宴变脸变得如此迅速,不由得大为震惊,他真的搞不懂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岑子宴,你到底在外面学了什么歪门邪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师伯以为我是什么样的?师伯又真正了解我多少?”岑子宴拉着蒲忻澜的手,将他的手掌摊开,低头在他的掌心吹了一口气,“打疼了吧,都红了。”
蒲忻澜一把抽回了手,差点没忍住又一巴掌打过去,他握紧了拳头道:“放肆!”
岑子宴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如果不是他的样貌的确超凡脱俗,蒲忻澜真觉得这人怕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
岑子宴盯着蒲忻澜的双唇看了良久,道:“师伯,昨晚师尊吻了你,我能不能也试试。”
“什么?!”岑子宴语出惊人,直接一句话把蒲忻澜砸傻了,“你在说什么鬼话!喻逍漓怎么可能干这种混账事?!”
岑子宴继续直言不讳道:“师伯昏迷不醒,无力咽药,师尊便以口喂之……可解药本是我带回来的。”
蒲忻澜震惊到无以复加,他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这孩子变成现在这样不会是昨晚被喻逍漓刺激到了吧……
“岑子宴,我必须负责任且明确地告诉你,”蒲忻澜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看着岑子宴严肃地道,“我们不可能,你再这样下去只会耽误你自己。”
岑子宴油盐不进道:“师尊就可以吗?”
蒲忻澜噎了一下,避重就轻道:“我在说你,别扯上你师尊。”
岑子宴自嘲一笑道:“我就知道,你待师尊也很不同。”
蒲忻澜语重心长地道:“岑子宴,你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救人一命胜造……”
“师伯,”岑子宴站起身,打断了蒲忻澜的话,他深深地看着蒲忻澜道,“我会让你回心转意的。”
说完不待蒲忻澜回话,他便离开了厢房。
蒲忻澜心烦意乱地抓了抓头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师尊师尊没个正形,徒弟徒弟也不成体统!专拣他一个人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