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也对……”
店主太太好奇地看着这对小孩子。
——似乎,也算不上太亲昵呢。
但的确是十分默契的样子啊……——
可是,两人只在店里待了一两天,就向店主太太提出告别了。
似乎那个男孩子有事,要着急回家去。
“抱歉,我实在要快点赶路了。有些等不及了呢。”
两人离开了这片地带,奔向了远在异乡的家里。
店主太太回想起来,感到一阵依依不舍。“多么勤劳质朴的孩子啊……要是能留在店里就好了……”
然而就在这时,小酒馆的门被推开,有客人走了进来。
店主太太心不在焉地上前迎接,可当她看清来人的样貌,整个人却赫然间一阵警觉。
——等等,
什么情况?!——
对方的身形十分高挑,穿着飘动的白色长衣。
显然不是时下流行的、长至大腿的修身外套[1],倒像是贵族们追捧的东方风尚。
客人的头上,戴着一只宽沿的银白色斗笠。朦胧的面纱从斗笠垂下来,一直遮盖到领口。像是温柔的水幕流淌着。
杂乱的酒馆,一瞬间,仿佛扑开淡淡的水雾,或者绵软月光。
但更重要的是。——
这个人,之前就来过酒馆一次了。
店主太太屏住呼吸,猛地攥紧了拳:
——就是这个人,想要买酒,却没有钱啊!!——
上一次,他用流水般好听的声音,要了整整一瓶葡萄酒。店主太太把最好的酒都端上来了,他却摸了摸衣兜,居然只取出来几片灌木叶,和一截揉皱的麻布发带。
连一枚铜币都没有。
没等店主太太发话,客人像是自知囊中羞涩,脚下一飘很害羞地跑掉了。
现在竟阴魂不散地又飘了回来。
店主太太不免感到一阵毛骨悚然:难道是上门惹事的?而恰在这个时候,她的小女儿塔拉从后厨跑过来,毫不知情地对着妈妈大喊道:
“妈妈!炉子里的蛋糕烤好了!比平常还要香!
“今天我们不卖给客人,留着自己吃好不好!你说了今天可以吃蛋糕的——”
“……”
店主太太没有说话,眼睛直直盯着门口银装素裹的人影。
那人的面纱动了动,看上去,仿佛脸庞像水一样可怕地起伏着。
忽然,面纱下传来一个声音:
“嗯……真的不卖吗……”
声音充满磁性,听上去却很内敛。白衣服的人无比失望、又带着最后一丝期盼询问道:
“或者我只买半块蛋糕,剩下的留给你们可以吗?外加一杯葡萄酒。我付两枚银币不用找零。”
他从衣袋取出银币,看那手指微微翘起的模样,似乎对自己的财富感到格外高兴。
店主太太不禁一噎:
“呃……”
她一时也说不出话,拍了拍小塔拉,从后厨切了半块十英寸蛋糕,和葡萄酒一起送到客人落座的桌子前。直到进后厨做事,店主太太一面洗杯子,一面还时不时探出头,咕哝着看一眼这位奇怪的客人。
白衣人坐在椅子上,很开心地举起酒杯,用叉子把蛋糕表面的奶油抹下来。
他身上背着一个月亮形状的布包,里面鼓鼓囊囊装满了东西。此外,腰带上还挂着一只黑色玻璃罐,看上去十分优雅,闪着静谧的微光。
白衣人丢开布包。刚要把奶油塞进嘴里,突然一顿,很不舒服扭过头说:
“不要盯着我。
“我都戴面纱了,为什么还盯着我……”
小塔拉站在一旁,正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怎么可能不盯着,”她抬起手,指向白衣人的脸:
“你是故意的吗?吃蛋糕的时候,要把奶油全都糊在面纱上?
“而且还掉到玻璃罐上面了。”
“啊啊——!”
白衣人吓了一跳。
他立刻掀起面纱,不过,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脸上的奶油,倒是睁大眼睛看着玻璃罐,取出手绢很小心地擦干净。
白衣人的脸也随之露出了一小半。
塔拉吸了口气。她看见,那是无比清丽的一张脸,有着霜雪一样脆弱的苍白,以及纤薄的嘴唇,和带着银白色睫毛、微微上挑的眼睛。
可就是这样纯净的面庞上,仿佛某种标记或者符咒,竟有一只蓝色的金鱼图案覆盖在他的眼睛周围。
像是缥白皮肤上的一片水迹。忽然,金鱼一个转身,裙摆一样的尾巴扫过眼睛,从他的耳畔,游进了衣领遮盖的脖子下方。
“噢——”
小塔拉一声惊呼。她忍不住问:“金鱼!你脸上的金鱼是什么!”
白衣人瞥了小塔拉一眼:“啊,你看到了……”
想必就是要掩饰这只金鱼,他才特意戴上面纱的。白衣人微微沉下眉头,像是不愿意对小孩子撒谎,犹豫片刻还是说道:
“那是打开结界的钥匙。可以算一种魔法吧。”
小塔拉惊讶极了:
“‘结界’?那是什么东西?”
“是一个不同于现实的空间。或者另外一个世界。”白衣人解释:
“不过,最好不要进入那种地方。离开现实,都会付出代价的。”
他小心地擦好罐子。重新将面纱垂下来,揪掉上面的奶油。
不知是不是错觉,就在白衣人说出“代价”的时候,小塔拉似乎看见,他的手指上好像缠绕着一条红线,像一串细细的血滴,绵软地穿进他的手心里。
可是,那画面一闪就过了。白衣人修长的指间空空的。
他托着面前的蛋糕,忽然起身,从桌椅间轻轻一跃,走出来。
身形几乎滞空,看上去,竟像是某种飘飞的舞步一样。白衣人说:“这家酒馆,也有住宿的地方吗?我需要在这里住上一晚……
“……蛋糕也在房间里吃。”
看那样子,他终于对塔拉的凝视忍无可忍,决定一个人躲起来享用点心。
小塔拉愣了愣,回过神来:
“噢,噢,当然有!酒馆楼上有客房,很干净呢!
她问:“你选一间小屋子就行吧?”
白衣人一顿。摇了摇头,轻声说:
“要宽阔的房间。”
他看了眼系在衣摆间的玻璃罐,忽然,清冽的声音竟显露出一丝渴望。
“也可能,‘他’会醒过来。”
塔拉茫然地问:“什么?”
白衣人低下头,语气变得有些邪魅:
“床要大一点哦。酒馆修建得很牢固,不会轻易破掉吧?
“还有,我要拿几罐水到房间。会渴。——”
他用手指卷了卷头发。
如果掀开面纱,此刻大概能看见清雅面庞上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