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只要她稍稍用力,就可将裙子与那药草分离,可她偏偏不动,只看着。
旁边那身份极尊贵之人便蹲下,为她理了裙角。他许是刚从前殿过来,身上还沾了殿中檀香,垂首间,眼尾一点泪痣若隐若现。
他一双手对待少女的裙子是轻的,对待药草却无顾虑。
分离过程,药草的根不甚被拔出一些,疼得撕心裂肺。
世人只道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无人在乎这生于寺中的药草。
万物有灵,佛门之地更能养灵。可它终究不是菩提,在晨钟暮鼓的熏陶下也无法窥破得道。
它只是一株误入佛门,未经点化的盘龙参,沾了红尘浊气,便想挂住少女裙角,得她一刻停留,一瞬目光——她总不看它。
这代价巨大。
“殿下,”少女唤了一声。
她身前之人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嗯?”
少女喃喃开口:“它很疼。”话刚出口,她神情迷茫,似是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
半睡半醒间,晨嫣忽然感觉腕处一阵疼。
睁眼望去,身侧殿下一只手紧紧握住她,且越来越用力。
“殿下,”晨嫣试着挣开,无果。忍耐一会儿,实在忍耐不得,只得低声唤:“殿下……”
殿下似是魇住,迟迟未醒。
晨嫣又试着用另一只手轻轻推他:“殿下……”
元倾遐猛地睁开双眼,眼底是一片雾。
他不知自己身处何地,身边的声音与梦中重合,又牵出一点疼来。
晨嫣见他醒来,长出一口气,微微转了转手腕。
元倾遐没放开手。缓了一阵,他很慢地转过身,声音有些干:“你……叫我什么?”
晨嫣愣了愣,这算什么问题?
“殿下?”殿下的语气不似往常,仿佛多了恐惧。她怀疑殿下是做了噩梦还没清醒,试探地问了一句:“可要臣妾去点灯?”
元倾遐没应她这句,松了手,整个身体却缠住身侧的人。
“以后不要燃檀香了,换沉香吧。”
晨嫣被他缠得几乎要喘不上气,忽然听见这正合她心意的话,怔愣一会儿,随即便听见殿下浅淡的呼吸,他似是又睡着了。
如今夜已过半,晨嫣困意袭来,也睡了过去。
次日,元倾遐醒来,头有些疼。
梦境光怪陆离,他忘了大半,唯有那不甘、痛苦残存,仿佛亲历。
当真怪异得很。
夜半似乎醒过一次,也不知是不是梦境。
这日过后,太子府常燃沉香,晨嫣不知殿下感受如何,反正她没怎么再在夜半醒来。
元倾遐从宫中回来,在书房待了许久——他处理事务或考虑事情时便会在此。
君为在他旁边。
殿下这段时日的变化他最清楚不过。上次殿下与太史令密聊过后,情绪便有些不对,好些日子才调整过来。
自那之后,殿下处理事务时的态度便不同,似乎更加慎重,对自己的要求也越发严格。
元倾遐将案上的折子看过,提笔补上批注。
最后一笔落下,留下一个墨点,他动作一顿。
他未曾告诉旁人,那日怪梦后,每次写字见着滴溅出来的墨点,他总有心惊之感。
这太荒谬,他强迫自己忽视。
愣过后,他又想到今日在宫中父皇说的事。
邻国齐国国君病重,齐太子野心甚巨,该有所准备。
只是这人选……
思量片刻,他回神,问君为:“太子妃在府中么?”
晨嫣满心疑惑到了书房,刚成婚时她常到书房来。因那时殿下总待在书房,在她睡下才回房,她便常备下宵夜给殿下送来。
可后来殿下回得越发早,她就少来了,便是殿下有话,也会等回房再说,几乎没有让人叫她过来的。
看来不是小事。
“殿下唤妾臣妾过来可是有何事吩咐?”晨嫣规矩行礼。
元倾遐抬眼望着她,他的太子妃总是聪慧的。沉吟一会儿,他开口:“惠敏姑姑今年身子不大好,办夏日宴太过操劳,只是姑姑又舍不下这热闹。今日父皇的意思是,或许可以换个人办夏日宴。”
今年春末长公主病了一场,到如今还时时觉得疲累,晨嫣早有猜测长公主府今年该是办不了夏日宴了。
只是她没料到……
晨嫣了然太子殿下言下之意:“殿下想在太子府办夏日宴?”
元倾遐注视着她:“本宫无想法。夏日宴规模宏大,应量力而行,太子妃觉得呢?”若是在太子府办宴,女主人可就要张罗太多事情,元倾遐知道他的太子妃聪明能干,但她到底年纪尚小,还未办过宴会。
殿下说无想法,可若真的无想法,根本不必问她意见,晨嫣想着,殿下到底是希望她揽下此事的,只是忧心她能力有限办不好。
凡事总有初次,晨嫣倒不慌张。身为太子妃,也总要展现些能力。
思考过后,晨嫣应下:“臣妾愿意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