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雯走近两步,假作遗憾:“师父,是没有么?”
沈香绫动作不停:“我在想。”
“想什么?”沐雯这下有些好奇了,不会在想怎么揶揄她吧……虽然这不像沈香绫能做出来的事。
“想怎么做,”沈香绫答完,感觉面似乎揉得差不多了,他手臂活动两下,将面拉成条状,又团成团。
沐雯怔住。
“我没做过绿茶馅,不知道最后味道如何,”将面团放到一边,沈香绫开始翻箱倒柜,然后找出一袋嫩茶叶。
茶叶过了两次水,他想了想,将茶叶碾成泥。
“馅只要绿茶吗?”沈香绫问:“如果只有绿茶味可能不太好吃。”
沐雯声音有些低:“师父决定吧。”
她情绪不大对,沈香绫疑惑望过去:“小文,你是不是站累了?那边有凳子……”
沐雯摇头:“我不累,”她笑了笑:“师父,您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绿茶馅,不觉得很奇怪吗?”
沈香绫一面将碾出来的茶泥和芝麻馅混在一起,包进汤圆,一面道:“那你为什么要绿茶馅?”
说了他才会问,沐雯仰起头,又笑:“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以后再和师父讲。”
沈香绫:“好。”
汤圆下了锅,等盖子再打开,它们已经浮在水面上,每一颗都圆润饱满。
盛出一碗,热气腾腾。
沐雯咬下一口,茶味微苦,芝麻香浓,很独特的味道。
“师父,”沐雯盯着那正在一碗一碗盛出锅中汤圆的人,等他应声,她就直接问:“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把汤圆全部捞出来,沈香绫转身,他很认真道:“小文,离京后的日子不像府里这么好过,一出去姑娘夫人的身份都不复存在,也没有人伺候你饮食起居。”
他是真的担心,作为贵女,习惯了奴仆成群的日子,真的能受得了寻常布衣的生活吗?
总说要随他离京,会不会是因从未体验过,一时兴起?
沐雯:“……”她师父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或者说对沈府的生活有什么误解?
难道现在就有很多人伺候么?
“师父,”沐雯还是表达了自己的决心:“我不是什么贵小姐,不需要人伺候。”
见她目光坚定,沈香绫默了默:“我知道了。”
*
清明刚过,沐雯开始收拾行囊。
“秋草,”对上秋草红着的眼,沐雯拍拍她的手:“我要走了,你有什么打算?留在沈府,还是我送你回丞相府到祖母身边去?”
秋草哽咽:“姑娘,您是不是不回来了?”
“呸呸,怎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呢,”沐雯又拍拍她的肩:“你就当你家姑娘是出门游山玩水了,哪天过年过节说不定就回来看看。”她想了想:“你还是回丞相府吧,这沈府太冷清了,祖母……应是猜到我的打算了,她会好好安置你的。”
秋草眼睛红成小兔,她点头,嗓子都哑了:“好。”
他们选了个天气不错的日子离京,那天,沈清许亲自送他们。
隔着帷帽白纱,沐雯看不清沈大人的表情。没关系,就算看清了,应该也是面无表情。
他会感到解脱吗?沐雯心想,只要出现在面前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亏欠了多少的人走了,她这个用他的伤口来逼婚的人也跟着走了,他应该高兴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是得不到了。
城门就像一道界门,踏出去不久,原本不错的天气忽然开始狂风骤雨。
还好师林与他们在城外会和,他十分周全地带了伞。
“这天气不太对,”沈香绫茫然,分明前几日就看好天气了。
沐雯抬头,唇角扬起:“看来对了。”
*
“洹洹!”阿幸颤抖着冲到一直吐着血的裴洹身边,他一直擦,血却流不止。
裴洹却没有阿幸的恐慌,他畅快地大笑,任血浸湿他的衣服。
“洹洹,你别再笑了……”阿幸开始哭:“我求你别笑了……你的血要流光了,怎么止住……怎么办……”
“阿幸,”裴洹笑着叹气:“没用的,天道震怒了,这说明它输了,你知道的,总有这么一天……”
“是沈喜安,”阿幸泣不成声:“他带走了那个气运女,我不该……上次不该和她说……”
“都是我……”
“不是你的错,”裴洹慢慢躺倒在地:“我本来也没几个月好活,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血至唇角涌出,他面容带笑,轻言:“终于平衡了。”
他撑了好多年,好累啊。
“阿幸,你别哭了,”身边人的哭声实在刺耳,裴洹闭上眼:“我高高兴兴地走,别让我难过。”
*
命运被扯得七零八落,造物主的棋盘翻了,似乎只能重新开局。
电闪雷鸣,仿佛要将天空撕裂,雨水如注自天坑而下,打落残枝败叶。
太子府,晨嫣惊醒。她眼中是惊惶,带着急剧的悲切,没有理由的,连她自己都不解为何心口会疼成这样。
但她想哭。
元倾遐被她的动作吵醒,他很快坐起身,扶起晨嫣:“怎么了?”
晨嫣深深喘着气,眼泪压不住地往下掉,她说不出话来,下一刻,她仿佛疼得胃肠都抽搐,开始干呕。
“曚儿!”元倾遐被她吓坏了:“君为,快去寻医师!”
医师到时,太子殿下已经快急疯了。
他轻拍着太子妃的背,地上有茶杯的碎片,像是喂水没喂进去,反被摔出去。
医师惊心胆颤地为晨嫣诊脉,然后,又号了一次脉。
元倾遐怒道:“究竟怎么了?”
医师跪下:“恭喜殿下,太子妃娘娘有喜。”
*
在这个阴沉的夜晚,钟府也不得安宁。
钟娇娇跪于钟太傅面前,垂眸时眼底是讥嘲,抬眼却是满眼的泪:“父亲,女儿并无不满。”
面上倔强,眼中却全是脆弱。
便是再无情的父亲此时都恍了神,何况钟太傅还存有良知。
“那你说,你想要个什么亲事?”钟太傅终究妥协。
钟娇娇垂泪:“女儿不愿父亲为难。”
“说。”钟太傅叹气:“你就是要凤子皇孙,为父也能给你想想办法。”
钟娇娇抬袖轻轻抹泪,话音带的全是怯懦:“女儿、女儿想入太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