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帮一帮八阿哥。”纯贵妃走到桌边拿起一把金算盘,笑眯眯地说,“八阿哥,到这边来。”
嘉妃心中一惊,然后便肝火大盛。
金算盘虽然也算好寓意,往最好的前途上说,甚至可以是户部(掌管天下钱粮)的一把手,但是嘉妃对八阿哥的期盼不只是这样啊。
四阿哥永珹或者八阿哥永璇,两个中的一个……嘉妃心里怀着隐秘的期待,不敢说,却也不乐意看到任何人摧毁她的期待!
嘉妃也迅速走到桌边,拿起一支笔:“永璇,到额娘这里来。”
八阿哥显然是认识嘉妃的,嘉妃一呼唤,他便由坐改爬,往嘉妃那边爬了半步。
纯贵妃上下摇动金算盘,这金算盘做得十分真,她上下一晃,算盘珠子便齐刷刷上下来回撞动,撞得哗啦哗啦响,一下子就吸引了八阿哥的注意力。八阿哥爬了半步,又改变方向,向纯贵妃那边爬。
嘉妃目光喷火,面容有一刹那的扭曲。
纯贵妃,这个贱人!
关键时刻,魏敏悄无声息走到奶娘后面,推了她一把,近乎耳语地命令道:“上前去,给你的主子帮忙。”
奶娘差点惊呼出声,回头看见令嫔催促的眼神,硬着头皮走到嘉妃旁边,犹豫地轻声呼唤:“八阿哥……到这边来。”
八阿哥顿时兴奋起来,咧开嘴露出无齿的笑容,圆圆的眼睛被挤成了两弯月牙,手脚并用地往奶娘的方向爬,纯贵妃晃动的算盘声再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很明显,八阿哥短暂一年的生命中,最熟悉最依赖的并不是嘉妃这个额娘,而是日以继夜给他喂奶、抱着他哄着他的奶娘保母们。
小小的婴孩还不懂什么是尊卑什么是利益,谁对他最好,他就最爱谁,就这么简单且纯粹。
不过嘉妃不在乎这些,在场的人也没一个在乎,满人素来有看重奶娘保母的文化传统,八阿哥的举动,在他们看来,很正常。
嘉妃见八阿哥抓住了她手里的笔,兴奋地将孩子一把抱起来,转过身笑道:“皇上,永璇将来是个文化人呢。”
小手抓笔,大手抓小手。
简简单单的一幕,令在场的几个大人物眼底晦暗不明,气氛莫名地有些紧张。
纯贵妃的笑里带着一丝凉意,令她脸上的笑容如画布般不真切了起来。
握笔,可不仅仅只能指代文化人,还可以说是朱笔御批定江山呢。嘉妃的野心真是遮都遮不住了。
最后,是皇上打破了这奇怪的氛围。他摸摸八阿哥的脑袋,温和地笑道:“好,将来一定给你多请几位大儒做师傅。”
小孩子觉多,抱出来这么一会儿,八阿哥又困了,在那里打哈欠,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喊饿。
嘉妃让奶娘将八阿哥抱回西配殿照顾,又亲自一一送走来祝贺的客人们,最后只剩下纯贵妃和魏敏。
两个人不走,不是因为不想走,是皇上说:“咱们几个,一起说说话。”
于是周岁宴过后,三个被冷落一年的女人齐聚一室,心中忐忑不安。
秋天了,紫禁城没有什么好景色,永和宫院子只一颗粗壮的柏树,四季常青,剩下的就是高耸的宫墙,四四方方的宫殿,华丽恢弘的飞檐翘角,以及一块又一块沉默的青砖。
还是嘉妃为了八阿哥的周岁宴好看,叫内务府搞了许多盆菊花过来,摆在廊下,摆在院子里,摆在墙根底下,黄的绿的红的白的紫的,为单调冷硬的永和宫增添了几分鲜活的色彩。
皇上背起一只手,踱着步子行走在抄手游廊间,慢悠悠赏花:“内务府养的这些菊花一般。”
嘉妃脸上的笑容微僵。
内务府的好东西早就随着皇上夏天移居圆明园的时候搬到圆明园去了,留在紫禁城的都是些次品。这还是内务府得知八阿哥过周岁皇上会来,想尽办法左右挪腾,才挪腾出这么些能撑场面的,当然一般了。
皇上在花丛间兴致勃勃地点评:“黄者中之色,土王季月,而菊以九月花,金土之应,相生而相得者也*,故而以□□最优。□□之中,又以这盆花叶微尖,犹胜金黄,香气芬芳浓郁*,可评为第一等。而这一盆□□,形态香气稍逊,可评为第二等……”
他学识广博,引经据典随手而来,将这一条走廊上摆着的菊花评成个三六九等。
魏敏等三个妃嫔陪着他,提心吊胆的,不知道悬在头颅上方的铡刀什么时候落下来,却还要陪着他赏花游玩,纯贵妃和嘉妃两个人还绞尽脑汁陪他说话凑趣儿。
魏敏……魏敏只愿意挂着一张笑脸,时不时点点头,假装投入实际走神发呆地摸鱼。
其余的,她做不了,她觉得累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