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管事会识眼色,见靖曦元不喜自己,被踹了,硬是一声不吭,怕惹了靖曦元心烦,被嘎了小命。
听见靖曦元说话,郭管事连忙在地上打了个滚儿,一个翻身标标准准跪伏在靖曦元身前道:“公主尽管问,小人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靖曦元问:“周朝安,他曾在这里经历过什么?”
郭管事抬头,瞧了眼被靖曦元宝贝抱在怀里的周朝安,咽了咽口水道:“若小人告知,公主可否放小人一条生路?”
身后柳冉看不惯这人,断山毫直接杵郭管事脖子上,“你不说,有的是人愿说,这府中定不止你一人知晓事情原委,还敢与公主讨价还价,真是找死!”
人总贪恋一线生机,马上死和后面死,郭管事还是拎的清轻重的。
郭管事最后一点小心思熄了,眼神都瞬间老实,求饶道:“小的错了,是小的越举,公主所问,小的皆知,且因着小的是这府中管事,知晓的还比旁人清楚些。”
“周公子的父亲,乃是燕州刺史周盛,曾与赵鸿为同届进京赶考的学子。
赵鸿此人,从前惯会伪装,大抵是在周刺史面前留下了好印象。
因此绥州城破,永罹兵即将抵达燕州,燕州军立志誓死守卫燕州后,周刺史传信于相熟之人,想要托付家中唯一单传——周朝安时,便想到了赵鸿。
可那时候人人自危,皆怕永罹兵攻到眼前,谁顾得上管他人闲事。周刺史传信问遍亲朋好友,但最终仅得到赵鸿一封回信。
赵鸿倒不是真愿帮忙,而是会做人。打着燕州若胜,能在周刺史哪儿得青眼的心思,这才同意下的。
不论赵鸿心中算计什么,当时这总归是件好事。可惜... ...不知为何,周公子比周刺史信中所说,晚了半月到菱月郡。
那半月中,靖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燕州被屠城,靖朝国破,永罹军残暴不仁,天下大乱。赵鸿也在这场暴动中,对他人露出了自己丑恶的里相。
烧杀抢掠,强抢民女,无恶不作。在乱世中迅速积累了财物和兵马,成为菱月郡的土皇帝。
周公子这时上门,时机着实不对。
何况他初时还对赵鸿毫不设防,赵鸿问什么就答什么,没留一点心眼,将周刺史给的傍身钱财和家传神器统统一五一十告知赵鸿。
赵鸿既知全貌,自然杀人越货。
幸得周公子身边,有几位随行的燕州将士拼死护送,周公子这才得以逃出赵府。”
郭管事话说完,小心翼翼瞟了眼靖曦元,还在怕靖曦元会赶尽杀绝,自己今日便要交代了小命。
周朝安情况与靖曦元猜测的差不多。
靖曦元眼睛微眯,低头落在周朝安身上的视线,满是心疼。
“本公主不好杀生,今日便放你们一马,但他日若让我发现你们在行不义之举,我定回来讨你们性命。”
管事闻言,顿时大喜,忙磕头谢恩,“多谢公主,在下日后,定当积德行善,再也不行不义之举。”
“记住你今日所言,”靖曦元分辨不出这人话中几分真假,但今日杀人够多了,不想再提剑斩人。
扭身回望,那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残垣断壁中,尸体散落,鲜血染路。
刚刚哪位差点被指婚给自己的少年赵六,从旁拾起了他人掉落的长刀,双手握刀,眼神坚定的狠朝赵鸿尸体刺去。
血液喷涌,鲜红一片,赵六连刺十几刀,才撤力停手。
其母左芷文怀抱古琴和笛子,在旁静静看着这大逆不道的一幕,面上尽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赵六察觉靖曦元视线,染上鲜血的血红双眼抬头,与靖曦元对视上。
靖曦元心中一寒,有点被这娃儿的狠劲儿给吓到。
最恨不过将仇人尸体挫骨扬灰,赵六此刻提刀鞭尸,可见此子对其父恨意绵长。
靖曦元回头,抱着周朝安继续往前走。
忍不住道:“此子狠人一个,以后必成大器。”
柳冉手中拿着断山毫,闻言回头瞧了一眼,故意高声道:“公主,不若现在就杀了他,以免日后威胁公主。”
靖曦元无奈笑笑,“小冉儿今日杀性大发啊?”
身后左芷文闻言,立即将赵六护在身后。
赵六血色的眼却发了凶性,一把挥开左芷文的手,上前挡在母亲身前,提刀指向靖曦元。
“乾儿,”左芷文拉住赵六衣角,“不要意气用事。”
“难道就任人宰割不成?”赵六不从,指向靖曦元的刀刃不肯放下。
倒是个有骨气的。
靖曦元向前的脚步不停,高声道:“人才何必折损,天下就该百花争艳,若行不义事,自有人来收。”
身后的赵六一愣,瞧着靖曦元越走越远的背影,眼睑微颤。
左芷文嘴角掀起笑意,对着靖曦元的背影行了个大礼,“多谢公主殿下,为菱月郡除一大害。”
见着靖曦元的府兵纷纷让开一条路。
靖曦元身侧有将士们护卫在侧,更有柳冉手举断山毫警惕提防四周,靖曦元在人影重重中抱着周朝安稳步走出赵府,终于回到自己的马车。
上马车第一件事,便是唤来袁惜,给周朝安处理伤口。
“公主莫担心,周公子只是营养不良加上失血多过,晕厥了过去,用上几副补气血的药便好。
不过周公子长期挨饿损了身体,还需慢慢调理。但我们这一路舟车劳顿... ...”袁惜小心提议:“不若将人安置在菱月郡... ...”
“不可!他不喜欢这里,”靖曦元开口打断袁惜,“马车行路慢些便是。”
菱月郡,是周朝安经历燕州噩梦后,再度步入的又一场噩梦。
马车缓缓前行,又回到靖曦元等人之前所住的那间客栈。
客栈老板见着靖曦元等人回来,惊的不行,以为恶鬼来索命。
被将士们拎出去爆揍一顿后就老实了,直言之后绝不敢再暴露客官隐私。
后厨灶火上慢慢燃起一股中药味儿,靖曦元差了两个将士,帮着给周朝安擦洗一下身上血污。
不多时,田俊捷从屋檐上钻进了客栈里,敲响靖曦元的房门。
一进来便向靖曦元请罪道:“属下失利,将那陆虎跟丢了。”
靖曦元道:“无碍,要紧之事是赶往明州,这仇报不了便算了。”
田俊捷点头:“是。”
药汤熬好,柳冉用上好的兽皮壶装上些,剩下的,袁惜用细竹筒灌进了周朝安肚里。
时辰已临近酉时,靖曦元却不愿再在菱月郡中耽搁,怕再生事端,让大伙儿在客栈用过膳后,便即刻出发明州。
马车摇摇晃晃来到菱月郡城门,靖曦元都做好了准备,若城门将士阻拦,那就再打一场。
结果城门将士远远见到靖曦元的车队,就麻溜开了城门。
靖曦元定睛一看,赵六换了套干净华服,正站在城门下。
靖曦元失笑,如今菱月郡太守已死,看来菱月郡要叫眼前这少年,捡漏了。
马车驶出城门,靖曦元对赵六略一点头。
赵六立即朝着靖曦元马车行礼,待车队出了城,城门被关上,赵六这才起身。
靖曦元唤来田俊捷,吩咐将士们做好准备。
马车车队出城十米远后,车队末尾的马车开仓扔下几个麻袋来。
四周流民们瞧着,却无一人敢上前查看从城内出来的马车。
车队边走,后面麻袋边一包包往下扔,两车的麻袋扔完,车队走出去数十米远,才有好奇的流民,敢上前查看车上所扔何物。
“米!是米!”
“玉米和白面。”
“有粮食了,有粮食了!”
此言一出,大家蜂拥而至,用锋利的石块割开麻袋。
瞧着里头白花花的精米、玉米、白面等物,饿疯了的人直接一头扎进米堆里,张口就啃上了生米。
无数疯狂进食的人堆中,忽有一青年抬头,直勾勾望着远去的车队。
打头那辆马车中,靖曦元脑袋探出车窗查看流民情况。
青年认出,这便是那日带走周朝安,留下银子给自己的贵人。
“谢谢。”
干涩飘忽的声音传不到几十米外的靖曦元耳中,在满地只顾进食的人群中,此话仿佛只有那青年一人听见。
不过此刻的靖曦元,感受着微风拂过脸颊,望着前方驶往明州丰平郡的道路,心中却说不出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