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再次醒来时,头顶是金丝绣制的床幔。屋内一张桌案,一架书架,简单干净。
空中弥漫的浓浓药味,让她忍不住掩住口鼻。
刚掀起被子,就见殷时溯从门外走进,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汤药。
“醒了?”殷时溯将药碗放在桌案上。
“我们回来了?这是你的屋子?”
少年点头,见桑晚面色惨白,以为她身体不适伸手去探她的体温。
桑晚下意识躲了一下,就听人浅笑:“怎么?怕我害你?”
桑晚摇头,“苏禾她怎么样了。”
那日情形历历在目,苏禾想必伤得不轻。
殷时溯双手环在胸前:“她魂魄受损,不过你不必担心。宫门内的魂师已经替她修补好魂魄,再过些时日便会醒来。”
“那我的衣服……”
她的衣服里里外外都换了个干净。袖口的金线蝴蝶栩栩如生,她好久都没穿过如此亮眼的衣裳了。
“想什么呢,师姐替你换的。”
“哦。”
见她想入非非,殷时溯语气玩味,“怎么,想我给你换?”
桑晚有一丝窘,“没有……谢谢。”
殷时溯瞧她渐渐泛红的脸蛋,暗道:还是这么不禁逗。
“对了,山下怎么会突然出现那么厉害的妖?”
按理来说,提起天宫各路妖邪都闻风丧胆避之不及,怎会在天宫眼皮子底下动手?
“天梯断裂,妖邪横行。那些妖物想必是刚逃出来不久急需恢复妖力的补品,我们这些修仙的弟子当之是首选。”
“但天宫受结界保护,他们一时半会进不来便在周边作乱。此番下山除了收妖,更是为了寻神图修复天梯,防止更多妖邪出世,祸乱人间。”
此事不算秘密,如今妖物招摇作乱想必不久各路宗门便会有所动作。
只不过天梯本受神女守护,如今天梯断裂,这神女去哪了……殷时溯正冥思,突然瞧见桑晚捂着头,脸色惨白,嘴唇被她咬的溢出了血。
“怎么了?”
殷时溯慌张上前去替她把脉,脸色冷了一度。
随后向她渡入真气,少女脸色才好转过来。后知两人举止过为亲密,蓦地退开身。
“药在那儿,趁热喝。”
桑晚渐渐平复,刚刚她听殷时溯提起天梯,猛的头痛欲裂,如若脑中有东西坍塌将她震的七零八碎。
天梯……
脑中猝然闪过一通天神柱的幻影,然而待她仔细去想头又开始疼痛便作罢。
桑晚起身端起药碗,眉头微蹙。
她最讨厌喝药,那时师祖为了让她早些调养好身体,日日三碗药顿顿不落,她开始还能忍受,后期药越喝越苦她便趁师祖不注意,将药偷偷倒进花盆里。
眼前汤药黑糊糊一团,模样倒是比之前的还要厉害几分。
桑晚虽然犹豫但最后还是掐着鼻子,一点一点地抿下去,时不时地偷瞄殷时溯几眼。
少年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擦拭着手中的宝剑,并未抬头,却道:“很好看?”
桑晚呛了一口,忙道:“没。”
“是不好看,还是没偷看?”殷时溯放下绢布,嘴角噙着笑。
“都不是。”
桑晚敛眸,匆匆将汤药一口灌下,身子抖了抖,苦得她想吐。
“那儿有桂花糕。”
这几日照顾她,殷时溯算是知道了,这姑娘怕苦。喂进的药全都吐了出来,光是衣簪阁都不知道跑了几遭。
桑晚放下药碗,虔诚道:“谢谢你救我。”
“客气的话就不用说了,我这儿正好缺个助手。也不用你久干,算你还我的情,你看怎么样?”
殷时溯从来不吃亏,哪怕是做不留名的好事也要去讨点便宜才行。
“助手?”
殷时溯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把玩着桌上的茶杯:“对,就扫扫屋子,帮我研磨,或者陪我练练剑什么的。”
“何况,你这瘦弱的体格也干不了重活。”少年的目光有一丝嫌弃。
如今师尊还未归来,若是回香山,也仅她一人。再者,待在他身边也少些麻烦事。
桑晚乖乖点头,应道:“好。”
殷时溯笑着起身,从书架上取出一沓纸,“那你帮我去取根墨条来,就在乔时殿。出了门左拐,直走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便会瞧到一只灵鸟,那儿就是了。”
捉妖这几日耽误不少功课,老师布置的作业他还只字未动。
桑晚将地址记下,这才出了门。
眼前院子不是一般的大。琼台玉阁,锦天秀地。莲香殿与这里可谓是天差地别。
约走了十步路,便瞧见阶梯下有一少女走上来。
林翘。
桑晚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攥紧。
林翘在看清桑晚后,眸中带了几分戾气,挑衅道:“桑晚,怎么一个师祖还不够,如今这是将心计放到大师兄那里去了?。”
*
手中书已经翻阅过半,还不见人回来。难道是灵鸟认生,不肯让她进去?别不是被欺负了。
殷时溯刚合上书起身,便见祝星遥破门而入。
“时溯,不好了。”殷时溯闻言蹙眉,心中隐隐不安。
祝星遥喘着粗气:“你背回来的那个柔弱姑娘,和林翘在前殿打起来了!”
“什么?”
“真的!那边已经围了好些人,好像还惊动了姚长老。”
大殿上
“桑晚,只要你肯乖乖地向我道歉,我便不追究你伤害同门之事。”
“道歉?该道歉的人是你吧。”
桑晚攥紧拳头,“分明是你将我推向山崖,如此心狠手辣,按照门规当逐出山门。”
林翘眼神闪躲,手中长鞭却抽得震天响:“有谁看见了?倒是你,满口谎话,诬蔑同门!”
长鞭呼啸而下,桑晚后跃半步赤手接住,腾空而起,轮动右臂,只见林翘双眸睁大,向右跌去。
适才桑晚就觉得有一股热流在她身体里游走,甚是霸道。
经过刚刚那一击,这种感觉越发明显,任督二脉通畅无比,周身附着的灵气,争先恐后地钻入她的体内。
桑晚双手握拳,震出一道风屏。
她的灵脉……修好了。
还不及多想,林翘瞪眼,持鞭,再度跃来。
竟让她当众出丑,灵脉修复又怎样。她林翘想让她死,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金丹期的实力不容小觑,林翘只是使出了三成的灵力,便见外围的低阶弟子因承受不住,半跪在地。更别说才刚刚通性的桑晚。
尽管此刻胸腔内血气翻滚,但她依旧脊背笔直,不曾弯下一寸。
长鞭轻而易举地破开她面前的那道屏风。桑晚纵身一跃,惊险躲过。然而下一瞬,腰间被鞭子缠住,沁出血迹。
下一秒,桑晚狼狈摔翻在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林翘俯身蹲在桑晚身侧,揪住她的衣领:“只要你肯承认你是个废物,并大声告知在场的诸位,我便让你体面地离开这里。”
“怎么样?”
桑晚抬头,一双漆黑的眸中透着倔强:“我不是废物。”
“你灵脉受损,不能修炼,不是废物是什么?”
“我说了,我不是废物。”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林翘起身,睨着她:“给过机会了,是你不要的,那就别怪我无情。”
“今日,我林翘,便要除天宫之耻。”
桑晚强支起身,擦掉嘴角的血迹。
周围站满了形形色色的弟子,可是竟无一人替她说话,明明就是林翘先动的手。
桑晚自嘲地笑一声,说到底是她太弱了。唯有自己才是自己最强硬的后盾。
猝然,一股强劲的灵力朝桑晚猛地劈来。
与此同时,众人只见,一把小巧的桃木剑自她袖口飞掷而出。
白嫩的掌心赫然出现一道血痕,赤红的符箓引至空中。
竟是血符。
“破——”
雷霆震怒,狂风呼啸,卷起桑晚血迹斑斑的长袍。
下一秒,林翘被震出十米开外,嘴角溢血,满眼震惊。
这怎么可能?林翘面露狰狞,掩在袖中的暗器,蠢蠢欲动。
这时,一位身着紫色长袍的仙者从远处飞来。
“参见姚柯长老。”周围弟子皆俯身行礼。
磅礴的灵力倾泻而出,桑晚受不住地要跪地,却硬撑着支起半身。
姚柯雄厚的声音传来:“宗门规定禁止私斗,你们二人谁先动的手?”
“是她先动的手。”
林翘走到姚柯身边,面露委屈,然一双眼睛却恶狠狠阴地盯着桑晚,继续道:“昨日依照惯例我去给她送吃食,没想到师祖设下的结界解除,她趁机将我打伤不说,还逃下了山。我担心出事,却寻她未果。今日来找殷师兄借书,不曾想又碰见她。本不想追究昨日之事,但她以道歉为由,趁我不备暗伤我。”言罢,还露出了被雷火灼烧的手臂。
林翘本就生得一副纯善之相,言语又软糯无辜,姚柯听后果然面露心疼。
“师尊,翘儿还有人证。”
当初联合她一起对付桑晚的几位弟子站出来,“启禀姚长老,那日我们亲眼所见,是桑晚先出手伤的林翘。”
姚柯乃林翘叔父,而她的父亲更是灵道岛主,家世显赫。门内弟子就算不喜她,也不敢轻易得罪林家。
姚柯凛声:“你可有话说?”
桑晚不卑不亢:“伤她不假,但是是她伤我在先。”
“可有人证?”
桑晚敛眸:“没有。”
她被囚香山三年未得出,无一好友,师尊又常年不在。旁人对她避之不及,又怎肯替她出头。
“既然拿不出证据,那就坐实了残害同门之罪,”林翘看向姚柯,接着道:“师尊,理当对她处以骨刑,然后逐出宫门。”
骨刑乃惩治宫门内罪大恶极之人,何况桑晚再怎么说也是无归真人带回来的,若说处置,也当无归真人回来再做定夺。
林翘见姚柯犹豫,提醒道:“师尊,她连拜师仪式都没有,算哪门子的天宫弟子。”
“那就依门规处置。”待无归真人回来后再与他说此事。
姚柯大手一挥,一股灵气汹涌而来,只见林翘得意地勾起唇,满眼期待。
桑晚攥紧手心,全身发寒。
然汹猛的灵气却被一道金光轻易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