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细碎石子路，桑晚推开横在眼前的木栅栏，进入院中。

院子两侧摆满的药架上，堆砌着新鲜的绿色，一群统一身着宽大布衣，编着单辫的少女们，正蹲在水井旁细细挑拣着药草。

“这是要跑哪去？”

尖刺的声音贯入耳朵，桑晚寻声望去。

院子的一处角落里，一位少女正跪在地上，声音随她不停耸动着的肩膀，颤抖起来：

“我没有。”

“我错了。”

“……”

少女抬起头的片刻，桑晚瞧见她早已血肉模糊的额头，以及脸上与尘土混凝在一起的泪痕。

“错了？”

一个背对着她们的女人，上前一步，将那少女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

是胖婆子。

风声伴着少女的唔咽一并划过。

少女摔倒在地，溅起的尘土朦胧了她的眼。

可桑晚却看清了，那是一双漂亮的眼眸，只不过那双眸中，此刻含着无助与恨意。

少女死了，背上有条深深的血痕，是胖婆子打的。

胖婆子似是不信少女咽了气，用力踢了踢少女的头颅，见她一动不动，眼神嫌弃至极：

“晦气东西。”

桑晚捏着背带的指尖用力到泛白，腿刚迈出一步，被郑夏云打断，牵着向别处走去。

“喂，你们两个过来。”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桑晚与郑夏云脊背一僵，对视一眼，转身。

“新来的？”

桑晚点头。

胖婆子用那双只有一条缝宽的眼睛，将两人上下扫了个遍；双手撑在就要破衣而出的腰圈上，声音洪亮有力：

“你们去把这些药草洗了，洗干净点，不然有你们好受的！”

胖婆子嘴唇蠕动，似是还要吩咐什么。

桑晚乖乖站在那里等着她安排，忽瞧她眼珠子往右一偏，不知是想起什么，眼下竟攥着手中小鞭子，慌慌张张出了院子。

“哎呦！”

胖婆子“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也顾不得吃了一嘴土，撑起身子赶忙捂着脚踝。

原本垂眸闷声干活的少女们，皆探头朝声源望去。

胖婆子本就胖得跟个发面馒头的脚踝，此刻更像是新出炉的猪蹄，又红又肿。

“活该。”

身后不大不小的声音此起彼伏的传来。

桑晚掂了掂背筐，瞧着胖婆子额上的虚汗越来越密集，脸色越来越白，最后疼得她用牙齿咬着下唇都不能缓解，嘴角这才微微扬起一丝弧度。

桑晚收回视线，“走吧。”

郑夏云也不再看她，跟在桑晚身后向里走去。

桑晚放下背筐，两人合力抬着木桶走到水井旁。

此处是一座宅院，据桑晚这几日上山摘药草时的暗中观察，像这样的院子这里共有上百处。

“桑晚，刚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那胖婆子将我们认出来了。”

郑夏云视线从门口处收回来，落在桑晚身上。

两人是十日前逃到这里的，日夜奔波躲藏，郑夏云早已疲惫不堪，两眼乌青。

反观桑晚，皮肤依旧白嫩紧致，瞧不出一点疲倦模样。

桑晚轻轻抖了抖药草上的水渍，将其放到木板上，“放心，这里每日都来新人，她记不住我们的。”

这里每日都有劳累而死，或因逃跑被抓殴打致死的少女。因此生面孔日日见，熟面孔倒是少之又少。

言罢，桑晚将脱落的袖子重新挽起，拣了一株新的药草泡进水里后重新取出来。

水珠落在药草的花瓣上，盈出暖黄色的光亮。

桑晚蹙着眉头将药草递到郑夏云眼前。

“夏云，你可知这是何物？”

郑夏云用指尖拨掉叶片上的水珠，迟疑道：“这药草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没错，”桑晚将药草上的水渍彻底抖干净，“这是龙什草。”

“龙什草？”郑夏云接过桑晚手中的药草，一脸茫然。

她虽出生名门，受家族影响与药草打过不少交道。可她志不在此，因此对这方面涉及不深。

眼前的药草的叶片呈椭圆状，厚实深绿；根茎是暗红色的，一掐就断；花朵是黄色的，一簇一簇地挨在一起，但也只有指甲大小。

颜色搭配混乱……真是丑得厉害。

郑夏云有些嫌弃的将药草塞回桑晚手中。

桑晚笑了笑，蹲在旁边，耐心解释道：

“龙什草在止血化淤，修复受损心脉等方面起着奇效。”

郑夏云回眸，眉眼弯弯：“桑晚，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桑晚愣了一瞬，“此前身体不好，日日喝药，时间久了，便认得些了。”

郑夏云点头，没再多问。只道：“你是觉得这药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不是药草不对劲，是这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