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发现了尸体?还是两具?”贺章皱着眉背着手在厅堂里踱步,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管家道:“可知是警察署的哪位来了?”
管家冲进来时面带惊慌,经贺章一提醒,低着头想了一下回道:“带的小喽啰都不是我们熟悉的……”
“像是亲洋派吴喜的人,应该是最近新提上来补城西警察队长空缺的。”
“吴喜的人?”贺章蹙紧眉,下意识地喃喃道:“井水不犯河水的……他手下的人来我后院找尸体作甚?”
“可看清了那两具尸体的模样?”
管家闻言定在原地,支支吾吾地半天没蹦出来一个字。
贺章半天没听见他说话,转过身看到他的畏缩神情直接气道:“看到就看到,没有就没有,犹犹豫豫得丟贺府的脸!”
“那两具真成白骨了,任他是警察署署长也不能怎么样!”
“贺先生……我就见地上有两个人,浑身上下都是泥,没敢看就来告知您了。”管家说到此处自知无理,伸手在自己的老脸上浅浅扇了两巴掌。
“都怪我!都怪我!”
“好了,去瞧瞧就知道了。”贺章提脚便往外走,边走边说道:“没做过的事,还能给我硬叩帽子不成?”
“叮嘱伺候小姐的人要好好照顾,她身子过虚,需在床上静养,这种事就不要告诉她了。”
“是,贺先生。”管家应了一声后,随着贺章走出厅堂后,招来了一个佣人,将好好伺候小姐的话仔细转达。
随后,他快步跟上了朝后院走去的贺章。
后院围墙边,一位穿着军装、瞧着有些微胖的领队抱着手臂立在一旁垂着眼眸看向地上。几个小喽啰在他的前面拿着刷子正在扫尸体脸上的土,露出微微腐烂的皮肤。
领队远远瞧到两人一前一后的赶来,为首的带着老式眼镜、穿着绣暗纹的长衫,应是贺府的先生贺章。
直到贺章走到尸体前,他才慢悠悠地摘下自己的军帽露出寸头,微微颔首浅浅行了一个礼,开口道:“鄙人王偶成,前日上任东吾城西警察队长,见到鼎鼎有名的贺章贺先生,实属王某三生有幸。”
“哼,少来这套。”贺章嗤了一声,甩了一下自己的袖子,在两具尸体腐烂的脸上扫了两眼问道:“说吧,什么风把你们警察署的人吹来了?”
王偶成长着一张包子脸,笑起来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虚伪地说道:“您听听您的话,警察署的人出门办公当然是维护东吾治安咯。”
“接到匿名举报——贺章窝藏罪犯,尸体就埋在您家的后院。不排除雇凶的可能性,故您也脱不了干系。”
“匿名举报?只怕是你们警察署的上司又看上我贺家的产业,随便抛尸指了个罪名安我头上吧!”贺章推了一下眼镜,怒瞪王偶成。
“看您说的话,这是不信还是不信东吾警察署?”王偶成也不急,悠悠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封信递给了贺章,说道:“贺先生,您瞧瞧,真是匿名信。”
“我一个小小的队长,怎敢欺瞒污蔑您这赫赫的东吾经济协会副会长呢?半个东吾乃至周边城市的命脉都掌握在您手里呢……”
“恭维的话就免了吧。”贺章蹙着眉从他的手里接过那封匿名举报信,随意扫了一眼便扔了回去。
他嗤了一声,低头瞧了那两具尸体几眼,衣着朴素、面皮黝黑,不屑地问道:“不过两具平凡普通的尸体,何来罪犯之说?”
“就知道您会这么说,王某专门找了前几日抓进狱中的盗墓贼前来认人,带进来!”王偶成吩咐手下的一个人去后院外将五花大绑的男人带进来。
他一脚躲在那贼的后腰,被缚手缚脚的人一下子跌在了两具尸体脸前,瞬间被腐烂生蛆的脸吓得往后挪了两寸。
那贼脸惨白,一旁的小喽啰掏出枪指在他的太阳穴上。他的身体抖如筛子,哆哆嗦嗦地将目光再次挪向尸体之上,顿时眼睛瞪大。
“这这这……这不是三年前盗六朝长乐公主墓被墓中冤魂索命……至今没找到尸体的……”
“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带下去。”王偶成手一挥,两个小喽啰干脆利落将盗墓贼的嘴一堵,将他吓软的身体直接拎起来带离了后院。
王偶成偏过头,笑眯眯地看向贺章说道:“不知道贺先生还有什么疑问?”
“王队长,我雇凶会抛尸在自家后院吗?三岁小孩也做不出这般事情吧?”
王偶成揣着手继续笑眯眯地说道:“不排除雇凶的可能,所以才要带您先回警察署去小住几日,这件事还需细查不是?万一您嫌东吾的风水不好,连夜离开了……我这可怎么向上头交代啊?”
“贺先生,您要相信我们东吾警察署啊,定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
贺章冷冷地嗤了一声,侧过身一字一句高声问道:“若是我不愿去警察署喝茶呢?”
此话一起,王偶成身旁的几个小喽啰瞬间举起手中的枪对准贺章的脑门。
见贺章站在原地不为所动,王偶成才慢慢地压了一下手,虚伪地找补道:“做什么呢?知道贺先生是谁吗?”
“你们几个挣两辈子的钱加一起都入不了经济协会的眼,丢人现眼的!都给我把枪放下!”
王偶成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了贺章的身旁,微微弯腰低头小声地劝道:“贺先生也知道,自三年前六朝长乐公主墓出事后,整个东吾人心惶惶,百姓可是很忌讳六朝墓的事。”
“若是走漏了风声,被他们知道当年冒犯亡灵的盗墓贼是您的手笔……王某可保证不了您百年贺家的名声啊。”
“你!”贺章闻言瞬间转过身来怒瞪他,背着手气道:“贺某竟不知警察署的小小吴喜副署长也能在东吾手眼通天了!”
“哟,您这话说的。仰赖谷本先生垂怜,我们吴副署长近日时不时被请入占区喝茶呢!”
王偶成笑着退后了几步,站直后收敛了表情,冷硬地抬手一挥,喊道:“带走!”
几个喽啰领命后几步冲上前,用麻绳准备将贺章捆起来。一旁的管家顿时拦在了自家先生面前,两个胳膊展开护道:“你们有什么证据?就凭那贼的几句话,便想将我家先生抓走?”
几个喽啰面面相觑,正欲上前将管家拉开,贺章赶在他们之前伸手将人拉到了一边,镇静地说道:“无事,我贺章还未到死期,也不信警察署能奈我何。”
“不愧是经济协会副会长,贺先生还真是自信。”王偶成低哼了一声,摆了一下手。
喽啰们上去将贺章的两个手腕铐在了一起,又用麻绳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你们几个,将尸体裹上布给我抬回去,莫要让外人看见了,省得提前坏了贺先生的名声,他跟我拼命。”
王偶成信手点了几个人后,刚准备抬脚走人,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步行至贺章面前,笑眯眯地问道:“听闻贺先生家中还有一个女儿?”
“王偶成!”
“诶!何德何能让贺先生直呼我全名!”王偶成拍了拍贺章的肩膀,问道:“王某可不敢包庇可疑之人。”
“先生的女儿难保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啊!”
一旁的管家高声喊道:“信口雌黄!我家小姐的情况……东吾百姓人尽皆知!更何况此事本就不是我家先生所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贺府女儿傻了二十几年着实不假,可我怎么听说……就在前几日,您的女儿还在城东街巷口与有名的象棋手李老有来有回不相上下?”
王偶成挽了一下袖子,接着说道:“难不成是您故意让流言这么传的?只为在被人发现腌臜事时保她一命?”
“若是如此,王某可不敢擅自放她自由……”
“小人之言!”管家郁气结胸,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硬生生拦在警察署的人前面,坚定道:“谁都不能带小姐走!”
贺府的佣人闻言也放下手中的活计扼腕上前,站在管家后。
两波人正僵持中,突然有几个人的杂乱脚步声由远及近,打头的正是隔壁颜府的女主人。
婀娜的身姿走近了些,看了看被五花大绑的贺章,又瞧了瞧一身军装的王偶成,噙着笑说道:“警察署的人?好生面熟,让我想想……”
“前几年有幸随父巡视,好似见过你,可是王偶成?”
王偶成的小眼睛一转,笑眯眯地迎了上来,摘下军帽恭敬地行了礼后,说道:“久仰林少将为国为民的雄姿,今日见夫人,眉宇间也有几分林少将的威严!”
“不知夫人前来所为何事?若是为贺先生求情,那可真是为难小的了……小的也是前几日刚调任调上来,实属不易!上面派的活又不敢不干,唉……”
“王队长错了。”颜母上前了几步,与王偶成近在咫尺。她悄悄地从袖子中取出一沓银票,快准地塞进他的手里。
“贺先生好歹与我颜家同邻十几载,今日他入狱,我实在不舍前来相送,拜请王队长好好照看贺先生,他一介读书人不比武将之躯。”
“另外……”颜母偏过头瞧了一眼贺府管家及佣人,继而说道:“只是这贺家女儿,人人有目共睹,算命之言早已公开,也是近日才有幸回魂而来。”
“这两具尸体实属三年前冒犯冤灵,当与如今的贺家女儿无关。”
王偶成闻言眯着眼思索了一番,才抬起眼看向颜母,笑道:“夫人所述在理。”
“少将之女所请,王某自当从命。来人,把贺先生请回警察署!撑上伞好好关照!”
一行人走后,院中又重回安静时刻。
二楼小姐房的窗户边,迷穀荆棘枝状的江海见贺章被抓走后,扭过身看向床上躺着的阿芎,她从刚才就在盯着手指尖的云引蝶叶,动作就没变过。
江海看了看窗外,又瞧了瞧床上一动不动的阿芎,内心着急难耐,一根荆棘枝从窗边连蹦带跳地跑到床边,模样滑稽可笑。
“你爹被抓走了你真的不管吗?!”
阿芎闻言一怔,有些意外地喃喃道:“我爹……被抓走了?”
指尖的蝶叶感受到她的情绪波动,扇了几下染血的翅膀老老实实地瘫在了床头。
“啊?”江海听到她的话也傻在了原地,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说道:“我忘了你听不懂他们的话了……”
“长话短说,有一群人在你家后院挖出来两具尸体,以你爹雇凶盗墓为由将他抓走了。”
“尸体?”
阿芎顿时环顾四周,在床头一个柜子上看见了迷穀纸锁链。她一把抓起它,快速地划口子滴血,问江海道:“往哪个方向走了?”
江海挥舞自己荆棘枝上的刺,努力地指了一个方向,随后一道白影似闪电一般从窗户窜了出去。
它看到纸锁链飞出的一刹那微微放心了一点,先与阿芎说道:“这个身体太难用了!你能不能把我变回原来的小纸人,丑一点也无妨……我还是更适应人形一些。”
“你过来一些。”
等到江海从床边滚到了她的手头,阿芎顺势轻挤了一下刚刚被纸锁链划出来的口子,一滴血欲出。
她眼疾手快地用指腹在荆棘枝上写了几笔,下一刻印成,江海从丑陋的枯枝模样变回来白白的小纸人。
它舒展着自己的短胳膊短腿,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原委一一讲与阿芎听,一个细节都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