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审怎么审,该怎么动刑就怎么动刑。”景昭平静道,“传话过去,不用顾忌本宫的面子。”
承书女官微一犹豫,还是轻声提醒:“殿下,赵玉山获罪惊动刑部,是因为她牵涉在粮草案中……可能是要命的。”
景昭转过头,眼睛乌黑幽冷:“该要命就要命。”
承书女官打了个寒噤,连忙俯身一礼:“微臣这就去打发她。”
粮草案是建元九年朝中影响最大的一件案子,几乎震动了整个朝廷。
谈国公奉命领军出征,运粮官押送粮草赶往前线。为了保证运到边境时粮草足够,一路上人吃马嚼消耗掉的粮食,都要在途经各地的常平仓中补充。
行至并州时,当地州牧支支吾吾百般拖延,但军情如火岂容怠慢,运粮官察觉不对密奏朝廷,却被当地州牧栽赃,说他加倍索粮,百般催逼,甚至强迫官眷。
皇帝震怒,彻查此事,最后查出并州州牧多年来吞没常平仓储粮,私下与当地粮商勾结,操纵粮价,从中牟利。
并州州牧满门抄斩,全家用人头抵押了欠朝廷的债。皇帝又连下旨意,命各地彻查常平仓。
查来查去,将东宫司直赵玉山卷了进去。
赵玉山其母,曾为文宣皇后侍从,忠心耿耿护卫在侧,大楚立国后被封为四品诰命。后来其母过世,恳求东宫照拂女儿,赵玉山遂入东宫为司直。
司直为正七品东宫属官,品级不高地位却不同。要知道,薛丞相贵为首辅,他的长女薛兰野也才位居从六品东宫左庶子,虽比赵玉山高上一级,却是清贵职位,哪比得上司直手握实权。
赵玉山涉入粮草案的风暴,虽只是边缘风波,以她的品级并不足以牵涉极深,但随之挖出她曾依仗东宫旗号,插手刑案。
如此一来,涉及东宫颜面,唯有两条途径——要么大事化小,太女将其抹平——但粮草案牵涉上下干系甚大,朝中所有人都盯着,太女插手平白落人话柄——要么抛出赵玉山,从严处置,挽回东宫颜面,还能落一个秉公的清名。
景昭却摇摇头:“你去。”
“我?”穆嫔茫然指着自己,“内外不相通。”
景昭道:“就是这个原因才让你去,我看看她还有没有脑子。她有没有脑子,决定了我接下来怎么对待她,要不要卖薛丞相面子。”
穆嫔一听,很是高兴,觉得自己作用奇大,忙不迭地提着裙摆往外走。
景昭叫住她:“等等,你问她一句话。”
薛兰野正在小厅中等候,脸上满是焦急忐忑的神情。
看见她的那一刻,穆嫔先愣了一下。
薛兰野今年十七,然而眼底还带着一点天真稚气,和穆嫔从前见过的柳知截然不同。
薛兰野慌慌张张站起身,手忙脚乱行礼,又连忙以衣袖掩面:“穆嫔娘娘。”
内外不相通的规矩摆在那里,后宫宫妃与前朝臣僚不得会面,并非只是因为维护皇家血脉清白。更重要的是,这是要禁绝内宫外朝互相勾结,从而蒙蔽圣听。
正因为此,即使后妃与臣僚都是女子,抑或都是男子,依然要遵守这条规矩。
薛兰野看着没什么心眼,规矩倒记得牢,她慌慌张张捂住脸,不像是看到了如花似玉的东宫储嫔,倒像是看见一个没穿衣服搔首弄姿的男人:“穆嫔娘娘,臣先回避。”
穆嫔敛去笑容,道:“小薛大人,殿下安歇了,特命我出来,请大人先回去吧。”
薛兰野茫茫然放下衣袖:“殿下……安歇了?”
穆嫔道:“小薛大人,殿下有一句话令我问你。”
薛兰野道:“娘娘请说。”
穆嫔肃容:“殿下听说,从前薛丞相研习典籍时,写出《东山笔录》这部书作为心得,天下闻名,世人推崇。《笔录》开篇,薛丞相援引了一段法家典籍,出自《韩非子·有度》,不知小薛大人还能背诵吗?”
薛兰野道:“臣一时不敢忘。”
穆嫔道:“既然如此,就请小薛大人回去仔细参详这篇典籍,再来求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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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兰野满头雾水,回到家中。
她与赵玉山年纪相仿,相识多年,在东宫一众臣僚中走得最近。谈照微为首的勋贵子女天然便与她们不是一个圈子,以柳知为首的文臣子女中,大半极为刻苦,又与她们格格不入。
赵玉山察觉自己事发时,趁着还没被下狱,连忙拉着薛兰野求见太女试图挣扎。然而正逢太后病重,迟迟未能面见太女,而今赵玉山一朝下狱,薛兰野的惊恐忧急自然不必多言。
她满腹忧思,进了家门。
继母刘夫人站在园子里,身后簇拥着大批婢女,见薛兰野回来,立刻招呼:“大娘,老爷从宫里回来就找你,命你速速去书房见他。”
薛兰野心下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