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很听她话,这让三隅有点意外,不过她没细想,只是忙着考虑还有哪些细节没有解决,用指关节抵着嘴唇在头脑风暴。
周围安静得要命,三隅坐着忖度了很久,她再抬头的时候,其他俘虏都乖乖呆在楼道和长廊中,他们好像还沉浸在自由的余韵中,又或许是害怕打扰到她,于是长久地保持沉默。
“弗洛伦斯——”有人喊她。
是个不认识的鱼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知道她名字的,三隅闻声望过去,对方很紧张地跑来报告:“高度降得有点低了,气囊在膨胀,应该怎么办?”
三隅看了看海面,又抬头看气囊,然后很冷静地开口:“缆绳要比拉绳低两米,保持缆绳是紧绷的状态,最好打结,系在风帆侧面,气囊膨胀是正常现象,不要紧张。”
“好的,我知道了!”说完,对方就风风火火地跑开了。
……总感觉这些人说话的语气怪怪的。
三隅微妙地偏了一下头,她四处检查“飞屋”的状态,拉开风帆的绳结,让整栋楼的飞行高度保持在一千米左右的位置。
在此期间,她又遇到了那只混在人堆里的企鹅,它脖子上也有类似的项圈锁链,好像一直在二楼的牢笼间走来走去,它不时伸翅敲打笼门,偶尔停下来重重叹息,然后一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便摇摇摆摆地跟上。
萨博和三隅检查了一圈,边走边讨论降落的方式——准确来说,是三隅不断地提出设想,萨博全神贯注听着。
两个孩子走回楼顶,鱼人汉特和女朋友海曼正依偎在一起,企鹅也啪嗒啪嗒拖着脚步,缓慢地跟着他们来到楼顶,人们看见它站在墙壁和风帆之间,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汉特看着低沉阴霾的天空,心想今天真是安静,最好别下雨。
奴隶关押所整个升空的时候,天空除了月光,基本处于灰暗状态。升空后,地平线慢慢亮起来,渐渐的,朝霞也出现了,顶部的气囊在朝霞的映衬下十分美丽,一路在海面和岛屿间空忽高忽低地飘荡,有时小岛上成群的羚羊等动物看到飞屋经过,立刻骚动起来。
太阳突破云层喷涌而出,一晚上过去,新生的阳光洒满所有人的脸,也给世界披上了一望无际的金色。
要准备降落了,只有成功降落,这次的逃脱才算真正画上句号,在此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空气中氢气的味道有点刺鼻,不远处的岛屿看上去并没有过多的开发痕迹,这符合三隅的计划,如果落在世界政府联盟国,俘虏们说不定还会被认定为“逃犯”,只有荒岛、自治国等,才适合降落。
三隅并没有急着把原先楼内牢笼的俘虏放出来,因为如果大幅度进行人力运动,很容易受力不均导致飞屋侧翻,于是受到她指挥的俘虏也仅有最初从矿场带到关押所的一百多人。
按照现在的速度,如果撞上地面,就会粉身碎骨。
三隅把大部分的绳结分给一百多人,让他们排成几队拉好,然后她解开了缆绳尾端的活扣,整个绳结都松开了,绳索像活物一样扭动着从钢圈里脱了出来,擦破了她的手指。
切断缆绳后,飞屋在随波逐流,周围的空气好像静止了一样,下方的地面则似乎在旋转。电机的声响一变,风帆像微风拂过的草一样摆动着,螺旋桨开始倒滑,气囊几乎悬停在了空中。
三隅在心里默背前世看过的《热气球操作手册》,一条绳子翻滚着在她的旁边展开,然后又是一根,总共有十几根,气囊将绳子都挡在了外面,风帆紧紧地卷了起来,飞屋开始急速下降。
人群发出了恐惧的惊叫声,三隅沉稳地将周围悬挂着的其他绳子都撤走了,系在电机装置上的那根绳子放得更松了,绳子下垂到了她的视线之外,看起来足有十米长。
巨大的阴影朝逆风的方向退去,阳光重新射下来,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飞屋稳步下降,释放氢气的声音就像打开的水龙头一样。
几分钟后,大楼距离地面只有二十米,它飞过一片桉树林,向地面俯冲,然后平稳且慢悠悠地停在了一片河谷中。
“我们着陆了!!!!”
所有人都欢呼着拥抱在一起,狂喜的俘虏们跳个不停,他们呐喊得嗓子都哑了,还有人在鼓掌、不由自主地吼叫几声,随后扑倒在河谷边的草丛中打滚庆祝。
欢迎回到人间。三隅在心里对他们说。
她看一眼手上的擦伤,一阵刺痛顺着传了上来,不过她可以做治疗药膏,所以问题不大,三隅转过身,却不小心撞上了萨博,她一屁股跌坐在河滩边,双手向后撑住地面。
“抱歉!你没事吧?”萨博马上紧张地伸手扶她。
“没关系。”三隅摇摇头。
她抬手,却发现手臂侧面被石头划伤了长长的口子。萨博也看见了,他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手,低头检查伤口:“被划破了,还好不是生锈的金属,怎么手指也受伤了?该不会身上还有其他伤口吧?”
“那倒没有。”三隅老实说。
“你把衣服掀开稍微让我看一下(伤势)。”萨博说。
“还是算了吧。”三隅觉得麻烦。
“不行我还是要看一下。”萨博坚持道。
行吧。三隅正要把袖子撩起来,一旁的汉特却突然冲了过来,他大叫着啊啊啊啊,往两人之间一杵,满脸紧张地拦住萨博,单手叉腰指着俩孩子:“这对吗?这不对!小小年纪——”
三隅不明所以地看着汉特。
他为什么一脸不忍直视的样子?
汉特欲言又止,脸上不大自在,但坚持碎碎念了一会,他似乎在纠结要怎么告诉他们,然后瞟了眼三隅,发现她仍然是那副迟钝的模样,于是他瞬间跳起来:“关系再好也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这样啊。”三隅觉得挺对,自己的伤口自己治疗,现在不看,反正之后就愈合了。
“没错。”汉特模棱两可地赞许。
两人压根不在一个频道。
起初,萨博也没搞明白对方在激动些什么,直到看见汉特一本正经地提醒三隅「不要随便给别人看衣服下面」,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啊。”
萨博张了张嘴,他手足无措地僵硬了一瞬间,目光注视三隅一会又挪开,不太敢走近她,他抿着嘴唇,耳根滚烫,表情愣怔几秒,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隅应付完急得跳脚的汉特,注意到萨博的视线,偏头看他。
萨博也顺着望回去,他原本表情还有些复杂,可等回应她视线的时候就又是一脸无辜的阳光开朗了,变脸速度令人望尘莫及,还自然地朝她弯着眼睛笑。
汉特抓完一个小孩,又来恐吓另一个小孩:“臭小子,你刚才说的……”
萨博挑了挑眉,他看着汉特:“我很担心弗洛的伤势,她的胳膊还在流血吗?”
汉特哽住了,他看着金发男孩,小声自我反思:“难道是我太夸张了?是我太不纯洁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萨博笑眯眯地问他:“你在说什么呀?”
“……”清澈的眼神让人难堪。
汉特再度感到了心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