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离村子有大半天自行车车程的距离,如果是骑着载货三轮车会更久一些。
去年冬天他们还在流浪时就经过了这里,县城不大,但也是他们脚程范围里最大的一处县城,比起已经实实在在荒芜了的村子,那县城里还有人的踪影,也是因为看到有陌生人,路安和赵悬就匆匆经过了那里,没敢过多停留,因此对于镇上的映象,赵悬只记得这是一个有着不宽街道,以及伫立着一些过时建筑的地方。
物资应该剩不下什么了,大疾病初期,这些有物资的城市就被劫掠一空,经过五年的时间,一波又一波的幸存者来回搜刮,能吃的食物肯定是没有了,赵悬想甚至于棉被衣服之类的东西应该也所剩无几。
他们二人去那里自然不是为了食物,而是为了电。
路安要去那里寻找一种叫涡轮发电机的东西。
赵悬对机械一知半解,但路安告诉她,有了涡轮发电机,可以启动家中的电器:电灯、冰箱、洗衣机,乃至碾米机。
去年他们收来的谷子是靠着上溪流已经废弃了的水车所碾的,路安花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才将水车修好,但效率也不高,脱出来的大米尚且带着很多谷皮,如果可以使用碾米机,他们不仅可以吃上脱壳干净的大米,还可以得到被筛得很细的糠。
路安说小型的涡轮发电机不过三四十斤,可以提供他们的基本用电,而与电相关的机器——不管是电源车还是电器,是在大疾病初期最早被人抛弃的东西。这种需要一定技术才可以安装的机器,或许还在城镇的某个农具店里无人问津。
而路安正好知道它们的安装方法。
他就读于工程大学,从小没事就喜欢待在自家小叔开的修理店中玩耍,也不知是小叔的修理店成就了他,还是他自小就励志于此,如果不是末世,他或许已经从事着此类工作了。
现在他们二人决定在村子里长期住下去,因此通电就成了迫切需要完成的事情。
来回城镇与村子间需要两天路程,寻找物资或许也需要两天,一共四天时间自然不适合带需要蒸煮的食物。
二楼的房间除去一间给他们作为卧室外,剩下四间都当做的储物室,最大的一间存放各种日用品,比如锅碗瓢盆、一间存放被褥和衣物、一间存放粮食,剩下一间放着她制作的各种农副食品,比如辣椒干,肉干之类,她从这间房里翻出了她珍藏的一小罐面粉。
这袋面粉因为前主人的细心保存罕见地没有变质,食物的保质期对于赵悬来说已经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了,只要味道还算对,她都可以吃。南方人的她不是不擅长做面食,而是根本不会,因此这些面粉就被她一直留着。
每个储物间都被她放上了一筐炭用以防潮,那罐面粉就被放在紧挨着炭的密封乐扣盒里。
小炉子燃上炭火,然后将干净的锅子放上去稍稍加热,接着把面粉掏出大半放进去翻炒,加入白糖、盐和一把芝麻,没有什么技巧,只要耐心,将面粉炒得微微发黄,稍稍凉一下就可以装入食盒里。
需要吃时就舀几勺到碗里,拿水冲成糊糊吃,里头有麦子的清香还有糖的甜味,十分管饱。
赵悬手脚稍慢了些,将面粉炒得有些焦了,但问题不大。再煮了几颗鸡蛋,便就是他们往返镇子所需的粮食。
只要带上足够的水,他们就饿不着。
赵悬对于饮用水格外注意,她和路安只喝烧开过的水,甚至给460喂的水也是烧开过的。
两辆三轮车、一罐甜面糊、几个熟鸡蛋、一小瓶腌萝卜、一大桶水、一张厚毯子、两件雨衣,加上一柄防身用的斧头,这些东西就是赵悬为二人去往县城所做的准备。
为460和小鸡们准备好了足够的食物后,在清晨里,路安锁上了院子的大铁门。
460一早又不知道去哪里闲逛了,它最近出门的频率不高,原因是它已经将隔壁的小母鸡们当做了自己的战利品,每天早上必定要巡视一番,因此它连续消失几天的情况已经大幅度减少。
不用担心它回不了家,院子的角落里有一个很隐蔽的狗洞,它可以从那里爬进去。
去往县城的小路是一条蜿蜒的沙子路,两旁的草木一派欣欣向荣,万物都在抽芽生长,小路延伸而去的远方是一片片平坦的田地。
那是被群山包围住的田,因为多年无人打理,有的变成了一汪湿地,有的已经长出了树木,顽强的庄家和荒草一起生长,但显然争不过这些外来的野草,也许过不多久,这田地就会彻底脱去农田的桎梏,真正的回归了大自然。
赵悬骑着小三轮紧紧跟在路安身后,时间还早,天气尚凉,有带着水汽的风吹在她脸上,即便带着一顶草帽,她也能充分感觉到春日里那温柔的清凉。
心情突然很好,她哼起了小调。
此刻正巧在下坡,她停住脚蹬,任由车子带着她轻巧地向下溜去,随着道路一个转弯,景色柳暗花明,方才的荒田不见了,代替的是连亘的山野,起伏的山丘上,是一排排翠绿中顶着嫩绿的茶树。
南方人喜茶,这成片的茶山或许是哪个农业大户承包下来的,一片连着一片,规模很大。茶树很漂亮,即使五年过去了,也就步道上长出一些野草来,少了人工采摘,茶树冠就像蒙奇奇炸开的头发,入眼全是脆生生的嫩叶。
春天的绿色总是带着一种鲜美好吃的感觉,大片大片晕染开的嫩绿鲜绿,遇见了阳光就会发光,但凡看一眼,这些绿色都可以在视野里争相炸开。末世前的赵悬对四季的感知力不大,但现在的她很喜欢春天,这个季节里什么都在生长,意味着不会挨冻,不会挨饿,甚至让吃饱穿暖的自己可以有闲工夫停下来,看一眼这片小世界里的美好。
中午的时候他们找了一个亭子歇脚。亭子就建在一片茶山之中,挨着道路。赵悬拿出两个小碗,给二人冲了一些面糊,用筷子搅开了,就着鸡蛋和腌萝卜吃。
赵悬捧着甜面糊小口喝着,眼睛却飘向外头绵延的绿色。
前几天一直在下雨,今日也是一个风凉的阴天。
远山一直翻滚着的大片白雾,天地一片青蓝色。近处的茶叶上还挂着剔透的露水,光滑的水滴倒印着周遭景色,小小一滴水中又印出了一个云腾水墨的世界。
赵悬伸手扯下就近的几片嫩茶,凑近闻了闻,一股子属于山野的清香问窜进鼻子里。
她随口咕:“这是什么茶?”
路安摇头,他从小在城市长大,要不是末世,他连稻秧子都没见过。
“管它什么茶,”赵悬似乎对茶树的品种并不在意,“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就采一些走吧,等茉莉花开了还能焖一些茉莉花茶。”
路安问:“你知道做茶吗?”
赵悬回答得理直气壮:“不会啊,但是我参观过茶文化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