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又平静地度过了半个月,章小禾将她做的酸枣糕送了过来。
酸枣糕用大玻璃罐装着,糕体是淡橘色的,被切成了精致的小方块,赵悬迫不及待地拈了一口吃——甜中带着酸,很有嚼劲,比酸枣好吃多了。
接着她转念一想,酸枣糕那么酸,要做成甜中带酸的酸枣糕得放多少糖!果然末世前人人都知道,吃点心容易胖。
这样想着赵悬又拈了一颗扔进嘴里。
不过她现在可不怕,她得把自己养的壮壮的,不然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收了章小禾一大罐酸枣糕,赵悬回了两罐自己做的枇杷罐头。
又过了半个月,路安和姚远从狩猎小屋那带回了一只山麂和几只野鸡。
姚远和路安一直很有规律地往返于村子和狩猎小屋之间,以狩猎小屋作为据点,在山里的更深处设置陷阱,得到的猎物不算多,也不算少,刚好够两家拿来打牙祭。一个月可以得到几只野鸡鸭、几只竹鼠,或者一两只野兔子。
山麂是头一次捕到的,这种动物有点像鹿,但个子比鹿小些,成年的山麂一百二十斤上下,这次捕到的略瘦一点,只有一百多斤。
初入这个村子时,赵悬是见过一次山麂的,她进山采蘑菇时远远瞧见过——一抹褐色的轻盈小身影,一和自己对视,它就像炮弹一样飞速离开,快得连残影都看不到。
赵悬是知道山麂肉可以吃的,当然那时山麂已经被列为野生动物了,猎杀违法,吃过山麂肉的是爷爷那辈的老人,那些生活在山里的老人年轻时为了果腹吃过一些山上的野味,山麂、野猪还有竹鼠都是很常见的野味。
末世后赵悬和路安吃的最多的野生动物就是荒田里的田鼠——那时他俩还没从文明城市人的身份过度过来,大型的野生动物根本碰都碰不见,只有田里胖得出奇的田鼠,经过他俩的多次练手后,终于能逮上一两只了。
田鼠的肉吃起来很像兔子肉,赵悬也听老人说,山麂肉也像兔子肉,反正从老人口中得知,天下野味八成都像兔子肉。
看到“兔子味”的山麂时,赵悬着实是吃惊的,毕竟捕到一次野猪已经算是运气顶好了,没想到还能再捕到一只大的猎物!
姚远难得开玩笑:“你们家不是贡献了两年的二季稻给山神吗?人家送回一头猪,一只山麂,不过分。”
山麂早就断了气,现在被放在院子中准备开膛破肚。赵悬在一旁清理野鸡,她盯着那山麂好一会儿,才对路安说:“路安,我们那半扇麂子就不要剁了,我要熏干了,卖给那些有钱的海边人!”
闻言姚远和路安都停下了手里的杀猪刀,双双扭头看向一脸理所当然的赵悬。
路安问:“你不吃啊?我还说今晚就炖了给你补补呢。”
“补啥补?这麂子没放血就死了,估计会有点膻,正好熏了,熏干了就香了!”
姚远问:“那个有钱的海边人,是怎么一个说法?”
赵悬又答:“那个海边盐场的集市里不是很多商人吗?我听哥说,里头卖的基本是海边本土货或者大疾病前的商品,省北的山货不多,那边有大资源的老板多,山麂一定可以在那里能卖个好价钱。”说到这里她又嘿嘿笑了一下,“远哥你那扇麂子肉随意啊,我是说我家这扇我决定拿去卖了。”
姚远恍然大悟,于是他也不急着朝这只山麂下刀了,两家人一合计,一起将麂子熏了,运到盐场集市里去卖,换来的货物对半分。
山麂只在省北的山林里出现,盐场集市可能有野猪肉,竹鼠肉或者野鸡鸭肉,但山麂应该是绝少的,只要识货,价钱应该都不低。
赵悬在春天就在准备要卖去海边盐场的货物了,她采集了很多药材和菇,就是为了能拿到那边去换一些药品和一些他们没有的种子,甚至她还做好了路安会一年一去的准备,省内的秋天干燥而温暖,农活也不多,正适合出行。
路安和姚远已经单独出去好几回了,建立了基本的默契。姚远这人虽然看着沉默又内向,实际上下手又狠又黑,如果不是他的保护,章小禾母子不可能活到这时候。而路安的外表很具有欺骗性,但他同样下手阴毒且心脏。这两个人的战斗合在一块不比老刀差,毕竟老刀的道德底线比他们高太多。
这两人一起去海边盐场是没问题的,但是他们很担心留守在家里的人,余老三那次给大家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创伤。
只是海边盐场一定要去的。
路安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赵悬知道他在担心,但换人又肯定不行,一路上的危险不可知,将家人带着身边绝对不是好主意。
这段时间路安更沉默了,赵悬和章小禾一起熏山麂,回来后会发现路安把所有活儿都做了,实在没活了他就去砍柴,还没到冬天,家里的柴火已经快垒满两面墙了。
晚上的时候,两人在灯下商量着要兑换的货物,赵悬觉得路安这次去应该换两头小母猪回来,另外带一些他们没有菜种。她很细心,她知道老刀一路上给路安介绍了很多朋友,这些沿途的朋友就是安全的保证,不能断了联系,所以也应该带些礼品送过去,他们目前最值钱的有红菇和各种干药材,赵悬就挑一些出来,打包成好几份,每份分别写上名字,让路安沿途送去,和人家增进增进感情。
赵悬在一旁絮絮叨叨,时不时在笔记本上写下什么,对面的路安就像个木头一样看着她,赵悬对空气说了半天,抬头,看向路安,然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路安?路安!”
紧接着她眼前一黑,路安突然弹跳到她面前,蹲下来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将自己的脸埋进她怀里,像一只委屈的小狗。
赵悬震惊片刻,然后搂住他毛茸茸的头,路安的个子很高,即便赵悬现在坐着,他蹲着,头也可以抵在赵悬的下巴上。
赵悬突然就浅浅地笑了出来。
她很温柔地抱着路安,安慰道:“没关系啦,没关系啦……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又不是没有腿,危险来了我就跑啊,大不了这个家不要了,我躲进狩猎小屋里等你回来……”
路安逐渐平复了情绪,他抬起头来,赵悬注视着他好看的眼睛,俯身亲了亲他。
路安知道赵悬的生存能力很强,当年在营地时,自己被打得下不来床,可不都是赵悬自个儿出去挖草药来养活了他,没道理在这末世又摸爬滚打几年,赵悬还一个人生活不了,但很奇怪,朝不保夕的日子里他们不会想很多,每天唯一的念头就是填饱肚子,找一处能躲雨的地方过夜,现在他们能吃饱了,能睡在温暖的屋子里时,他就开始惧怕了,他非常恐惧失去赵悬,他已经学不会一个人生活了,赵悬就是他的小太阳,没有了她,自己马上也会枯萎死掉。
他甚至想过不去海边盐场换取物资了,他和赵悬在这座村子里已经可以吃饱穿暖了,再活个一二十年不是问题,可万一要是生病了呢?他们没有药,当他眼睁睁地看着赵悬病死,手头连一颗抗生素都没有时,他肯定会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去海边盐场换几颗药回来?
路安现在有严重的分离焦虑症。
赵悬也有,但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表现出来,老刀和路安去海边盐场时,她自己一个人过得日子可算是又苦又累,她还担心路安去人多的集市里染上疫病后死掉,或者途中就遇到危险身亡了——他俩各有各的担心,正因为这样,她在内心不安的路安面前,更要保持冷静。
在一个崩溃时,另一个绝对要站出来支撑住——这是他们相处多年来的默契。
熏麂子肉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在熏肉的时候,两家人都在为去往海边盐场的行程做着准备。
随着深秋时节的临近,荒田沼泽间的鹭鸟愈加多了起来,这是来此过冬的候鸟,叫声悠远深邃,一只只雪白色的停驻在田间水泽旁,啄着小鱼和小虾吃,它们的胆子挺大,赵悬都靠得很近了它们才慢悠悠地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