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路安和姚远,也正围着篝火吃东西。
他们途径了一处荒村,四处检查后选择了一栋还算坚固的房子过夜。他们还是比较喜欢在荒村里过夜的,可以遮风避雨,村子里或许还有一些物资,周边大概率还会长有很多瓜果蔬菜。
除了这地方充满着一股子中式恐怖片的气氛,其他的方面都是完美的。
姚远在村子外找到了山药,没人打理的山药像是大片趴伏在地上的藤蔓,路安认不出,事实上他很多农业知识都来源于末世后,其中九成来自于赵悬那不靠谱的童年记忆。他们所住的村子没有山药,路安甚至不知道省北有种植山药。
这个季节刚好是山药成熟期,于是他们从村子里找了两把锈得不行的锄头,开始挖山药。
山药在土里是竖着长的,所以他们要掘地起码半米才能挖出完整的一段,野生的山药个头又小又细,挖几根出来都费了老大的劲了。
晚上他们支起篝火,将山药烤熟了当做了晚饭。路安拗断一根山药,剥去外头的皮,沾了细盐吃,这时姚远推过来一盒白糖,说:“蘸这个吃,更好吃。”
路安依言蘸了糖,发现果然这类主食型的食物和糖更搭配,什么南瓜饼、拔丝地瓜、配上一包番茄酱的薯条,以及这蘸了白糖的山药。
“秋冬吃些白色的食物,像藕啊,萝卜什么的,对身体好。”姚远说,“这些还是你小禾姐说的。”
山药顶饱,吃几根就觉得胃里沉甸甸的,他们抽出几根木柴,收拢了篝火,准备过夜。
他们两人互相守夜,一个守上半夜,一个守下半夜,因为日头落了他们就歇脚,太阳大亮后再出发,所以休息时间即使对半折了,也还勉强够用。
路安还说,现在缺眠不要紧,他们进入盐场集市时还要先隔离三天,那三天啥事也做不了,只能睡觉,现在缺的觉,那时绝对能补回来。
吃饱了,路安抽出睡袋铺开,今晚姚远守前夜。
正收拾着,就听见姚远嘟囔着:“这些山药我们要不要挖一点回去种?”
路安点点头,回答:“行啊,等我们回来了再来挖。”回来时他应该还带了两头小母猪崽,正愁一路上没有饲料喂呢,不过就是这个山药应该不能让小猪崽生吃,得麻烦点,做熟了喂。
姚远虽然年长于路安,但一路上他们都是有商有量的,路安沿途拜访了一些老刀曾经介绍给他的朋友,不过是半年时间,有的朋友就已经去世了,也有转移住地的,余下的人路安都一一送去了自己所带的礼物,有茶叶和分装在小瓶子里的酱油,以及一些能久放的糖渍点心。因为害怕传染,很多人是不能出营地和他们相见的,路安只能将礼物递过去,那些朋友都很豪爽,也会回赠一些礼物,礼物中夹杂着一些纸片,上头写着最近所见的大事,或是关于大疾病的一些研究消息。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信息,如今通讯全断了,信息全靠人传,路安和姚远走这一路,就能知晓很多大事情。
路安向这些人打探老刀的去向,其中有一人说老刀几个月前到过这里,但他好像是朝北方走了,具体去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
路安算是彻底失去了老刀的消息。
路安没有多想,老刀的生存能力比自己强百倍,只要他想活,在哪里都可以活得很好。
窝在睡袋里,乐天派的路安很快就睡着了。
姚远转头看了一眼已经不动的路安,微微笑了笑,感叹年轻人的身体就是好,既能吃,又能睡。
早个十年他也像路安这样,刚开始工作那会儿,明明加班到夜里十二点才到家,还能再打三个小时的游戏,接着睡上三个小时,他就能精神奕奕地去挤早高峰了……但这样工作几年后感觉身体明显被掏空,好在大疾病来临了,不然下一步除了加深的黑眼圈,还有愈加光亮的头顶。
想到这里他竟然又笑了笑,他在笑自己居然还能苦中作乐。
——他和很多人一样,大疾病夺去了他所有的亲人。
姚远,一个平平无奇地名字,同样他也拥有一个平平无奇的人生,甚至于末世后,他幸运地成为了活着的那一小撮人,也没有做出一番事业,像所有末世小说里的NPC一样,平平无奇。
他其实长得很秀气,秀气的乃至有点娘,小时候他还矮,所以他老是被各种人所调侃,像一个女孩子,被长辈调侃说像个妞妞,被同龄人调侃,不允许他进男厕所,小时候的他沉默寡言,连朋友都没有,他最烦就是班里开展的自由组队活动,因为他大概率是被剩下的那个。
其实很多女生对他挺友好的,毕竟他像个女孩子,但小姚远很犟,他觉得自己更要与女生划清界限,以免坐实了他是女生这个荒谬的事情,所以即使面对着充满善意的小女生时,他也是冷着一张脸。
冷着脸好啊,不做表情不容易老。
虽然童年乃至少年时期让他有诸多不快,但好歹他平安又平凡的长大了——大学志愿他选择了软件编程。
写软件好啊,不要和人打交道。
于是毕业后平平无奇的他进入了一家平平无奇的科技公司,过上了朝五晚十二的牛马生活。
他租了一个房子,正对面就是章小禾家。
章小禾的丈夫有大病——这是全楼人都知道的事情,这句话有点一语双关:那个男人尿毒症晚期,他们一家为了给他换肾卖掉了房子,不得已才租住进这栋老宅里,这个男人换肾仅仅过去了三年,肾就又坏了,至此之后,男人性情大变,他开始殴打自己的妻子。
他认为是在医院工作的妻子没有把好关,把一颗坏肾换给了自己。
一楼的阿婆说:阿禾的老公身上有大病,脑子也有大病。
他不止一次听见对面传来的打骂声,有男人的咒骂,也有女人虚弱的求饶,大半夜的,这刺耳的声音可以透过耳机穿进他脑子里,楼里的邻居也不止一次打过报警电话,警察来了又走,说这是家事,况且打人者已经认错了。
于是一楼阿婆又说了:除非阿禾被打死,不然这个事情永远都是算是“家事”!
再后来,章小禾的丈夫在楼里扬言,下次还有人敢报警,他就捅死那人全家。
一楼阿婆怕得要死,她普法节目看得还挺多,她说那男人有精神病,捅死人不要负责人的。
最后,再也没有人帮着章小禾报警了。
这个事情,从爆发到大家视而不见,也才几个月。姚远不知道为什么章小禾要忍受这一切,或许她对丈夫还有爱,或许她是为了孩子,或许她本身就是这样一个人,温顺而善良的华国女性,她们长成了众多长辈、或是男性期待中的样子,但一旦遇到事情,即使她们是被害者,她们也将被谴责得体无完肤,曾经被人夸赞的温顺成了懦弱,善良成了愚蠢。
但这一切又关他姚远什么事情呢?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NPC而已。
平心而论,章小禾是个很不错的邻居,她是护士,明明很忙,却会做很多美食,蛋糕点心她都会,即便经济不宽裕,她做了点心也会很大方地分享给领居们,其中就有姚远。
姚远接过章小禾手里还是微烫的小饼干,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她说:“谢谢小禾姐。”
章小禾比他大五岁,连孩子都有了,他叫声姐没毛病。
姚远觉得章小禾挺奇怪,可能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冷漠的人吧,他不爱交际,所以不理解为什么章小禾能和所有邻居交好。要是不交好,她被家暴时也不会有邻居站出来数次为她报警。
姚远觉得人和人很多交流都是没必要的,就像章小禾给自己送小饼干这件事,完全没有必要,他不会因为几块小饼干就对她有所改观,也不会在将来多帮助她什么。
——不过这个小饼干确实烤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