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盖尔正在埋头苦写——想要的东西差不多都得到了,也没必要和地质学者们耗下去了——接到玛纳萨的电话也没停手:“请他到书房里来吧,你去搞点儿吃的……留神不要打碎盘子!”
与此同时,话筒里传来清脆的瓷器碎裂声,盖尔就知道阿德莱娜·约瑟芬·纳什留下来的骨瓷餐碟又少了一只。
阿不思·邓布利多推开门时就看到盖尔正伏在打字机前十指如飞,巨大的书桌上凌乱地堆叠着各种手稿,一叠崭新的稿纸正在一旁排队,一旦缺纸就自觉替补。她身边漂浮着一只麻瓜电话的话筒,那位血咒兽人在厨房里“叮叮咣咣”搞破坏的声音正聒噪地从听筒里传出来。
“这是什么?”邓布利多好奇地走了过去,“你怎么做到的?”
“显而易见,我没有多余的手去接电话,相比让自己长出不体面的第三支手臂,我还是更愿意将它拆了,一个元件、一个元件地去试,最后我找到了管用的那个,施了一个‘声音嘹亮’。”盖尔头也不抬,“你可以试试,当你明白那个元件是什么、起什么作用的时候,施咒就不再需要拆电话了。”
阿不思·邓布利多沉默了,他一向自负于自己的天赋与聪明,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拉文克劳学院门槛不是一般的高。
“玛纳萨只会做她家乡的菜,西餐就……总之你肠胃怎么样?”盖尔一心二用地和他聊天。
“很不错。”阿不思·邓布利多翘了翘嘴角,唇边的短须微微颤抖。格林德沃不怎么喜欢蓄须,在他第三次趁着阿不思倦极沉睡用特意琢磨的小魔咒给他剃须之后,他只好趁着返乡探亲偷偷过瘾。
倒不是他甘心屈从于爱人的控制,而是因为……盖勒特,他一般是很难着眼于生活里那些小小细节的,他的眼睛总是望向更大、更高的巅峰,即便他们携手同行。所以难得的这次,他倒不如依从他。
“那你差不多上吐下泻24小时之后就会好了。”盖尔一本正经地说,“我家的厕所不对外开放,一会儿你打包带走,去有马桶的地方慢慢吃,好吗?”
作为刚刚上门的客人,阿不思·邓布利多清晰地感受到了主家的不欢迎。在“噼里啪啦”的脆响声中,他走去桌边,俯身捡起一张来不及收拾的原稿纸,读出上面的题目:“《关于板块构造理论的猜想》?”
“嗯。”盖尔抽空应了一句,腾出一只手抚平某张皱成手风琴的笔记,吃力地辨认着上面随手记下的字迹。
“可是盖尔你知不知道,一般那个位置是不会开窗的。”邓布利多就站在盖尔的正对面,隔着大海般辽阔的一张书桌,他指了指盖尔背后,“而且,那是承重墙。”
打字声突兀地停了下来,盖尔捂着针扎般酸疼的后侧颈向后靠了靠,右臂探出去,反手轻轻按在墙上——那里已经被看出端倪的邓布利多恢复了原样,没有装修到一半的童话风可爱大圆窗,只有一幅通天落地的青铜色绸帘。
“这就是我不欢迎你的理由,阿不思。”盖尔摇了摇头,“可以了,到此为止,你不可以再继续看下去。”
邓布利多耸了耸肩:“当然,客随主便。”
“麻瓜建筑学,嗯?”盖尔转换了话题,“是什么时候?”
“这个嘛……大概就在阿克利镇市政厅不久之后。”邓布利多愣了一下,毫不谦虚地笑了起来,“捎带手的事,也不难,不是吗?”
好了,可以了,别凡了。能不能跟你老公学点儿好的?
打字机又热热闹闹地动工了,他丝毫不见外地在桌前唯一一张扶手椅上坐了下来,顺手替盖尔将原稿都排好序,稿纸之下,露出截然不同的一卷文书。
“《海战法规宣言及协议》?”邓布利多皱起眉,“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因为有人发神经。”盖尔厌烦地说,“我又不懂这些东西,能起到个鬼的参谋作用,别管它,放那半个月再还回去,就说条条都好、简直完善得不得了,事情就了结了。”
“如果你能像了解魔法一样了解政治,盖尔,说不定你能帮上我的忙。”阿不思·邓布利多叹了口气。
来了!盖尔精神一振,知道戏肉即将登场——好在她终于紧赶慢赶地完成了今天的目标:在邓布利多说正题之前写完第二章。
“说吧!”她扬了扬下巴,十指扭在一起绞来绞去,缓解关节的胀痛,“要不是为了等你自己说,我早就去找阿利安娜打听了。”
她背后还有个盖勒特·格林德沃。这对情侣间的氛围渐渐古怪起来,但都不愿将矛盾挑明——那么一位共同的朋友就成为了绝佳的粘合剂,特别是这位朋友几乎能做到完全中立的情况下。
“你还记得路易丝·奥斯汀吗?”邓布利多问,“去年她结婚了。”
“谁?哦恭喜你,多了个弟媳。”
“新郎不是阿不福思。”邓布利多叹了口气,“那位夏普先生也是位牧师,他们提前搬去了另一个教区,但还是被阿不福思找到了。”
盖尔目瞪口呆:“不、不伦?”
野啊阿不福思!这下阿利安娜就算搞出姐弟恋来也不稀奇了!
“哪怕作为兄长,我也不得不承认,阿不福思在霍格沃茨并不受女巫欢迎。但夏普夫人并不这么认为。而且她似乎深信这一次的重逢是麻瓜上帝的赐福。”
盖尔嘴角抽搐:“这一次?他们之前分很多次手了?”
“或许从未在一起过。‘令人尊敬的’奥斯汀夫妇并不能接受阿不福思——开小酒馆和牧师相比本就不够体面,何况是怪胎开的、正常人去不了的怪胎酒馆。”邓布利多再度叹气,“至于巫师与魔法,夏普夫人压根没敢和父母提及。他们在大卫·普林斯的婚礼上重逢,就……奥斯汀夫妇不得不尽快将女儿嫁出去。”
“大卫·普林斯是谁?普林斯家还有这号人?”盖尔的关注点立刻就歪了十万八千里,“老头又把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往我公司里领?”
“是西弗勒斯年纪最长的侄子。”邓布利多责备地看着她。
盖尔心虚地移开视线。现在她明白为什么这婚礼居然会邀请到阿不福思·邓布利多头上了——根源还是在她。
阿不福思的哥哥是盖尔的同事,妹妹是盖尔的好友。成年后又回沃土原住过一段时间的他,和兄、妹相比更容易联络一些。
她不知道普林斯们是怎么掌握这一情况的,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斯内普说的……盖尔慢慢揉着心口,感受那凝滞不去的酸涩。
“所以初次重逢勾起旧情,再次重逢就直接忘情?”她开了个玩笑,“阿不福思被抓了个现行?”
邓布利多摇了摇头:“夏普先生死了。”
盖尔傻眼了。她快速盘了盘手头的人脉,盘来盘去也对不上这笔账。能干出这种破事儿的只有盖勒特·格林德沃,但他盐吃多了闲的啊?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邓布利多苦涩地说,“魔法部派了傲罗去关押阿不福思的麻瓜监狱值守,但忒修斯透露,他什么也没说。”
这名字怪耳熟的,盖尔去记忆里使劲儿翻了翻,才翻出一张眼泪吧擦的委屈面孔——那个要跟她争玛纳萨的小男孩的……哥哥,对吧?
“那你想怎么做呢,阿不思?”盖尔望着书桌对面有些失魂落魄的男巫,“你爸爸妈妈怎么说?”
“我爸爸妈妈?”邓布利多错愕地重复了一遍,“我们都已经成年很久了,盖尔,无论什么结果,我通知到他们就好了。”
好,很好,你牛。被中式传统思维短暂地统治了一下的盖尔无语凝噎。
她完全不明白这事儿有什么可纠结的。既然是在麻瓜监狱,让验尸官出具一张夏普死于心脏病突发的证明,简直易如反掌!魔法部的门路也不在话下——如果不是死于阿瓦达索命咒、身上有其他伤痕,那更好了,那就是误伤嘛!
“我去见了夏普夫人。”邓布利多沉沉说着,“她说人是她失手杀的,阿不福思只是为了替她顶罪。”
“哦。”盖尔冷淡地说,她完全不关心路易丝为什么痛下杀手。女人和男人的体力差距极大,要不是被逼到极点,她贸然动手就要承担很大的失败风险。至于早有预谋……那她还乖乖结什么婚?
“我想我该劝她自首。”邓布利多犹豫着,迟迟下不定决心。
这当然是上策,他只要将路易丝被捕的消息往阿不福思耳边一捅,弟弟肯定会用最快的速度给他自己个儿洗刷冤屈,然后……大概就是劫狱、跑路、隐姓埋名吧?
那样他和阿不福思……大概兄弟也做不成了。
盖尔漫不经心地触动着打字机的按钮,感受着机械的压力直到临界点,然后在墨水痕整齐染上纸张的前一秒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