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别人说商今樾在乎自己的时岫,第一次在心里发出了疑问。
她再也不会因为商今樾存在于别人口中的“在乎”而觉得开心了。
她的开心不见了。
整个人一下变得疲惫不堪。
从高二暑假在宴会上的惊鸿一瞥,时岫就喜欢上了商今樾。
她一腔热血,死缠烂打,像尾巴一样在商今樾身后屁颠屁颠的跟了三年,终于得偿所愿,和自己的爱人终成眷属。
冯新阳说一定是上辈子商今樾救过时岫的命,她才这样跟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商今樾这样不长嘴的人该孤独终身才对,不应该让爱人燃烧自己。
时岫不以为然。
她燃烧的巨大灿烂,像是黑夜里永不会熄灭的篝火,噼啪作响的温暖着商今樾的世界。
可如今,钥匙撬开了锁。
人们从密封严实的保险室看去,漆黑的世界里只剩下一地碳化的残骸。
听到门被关上的那一瞬,一颗接一颗的眼泪不受控的从时岫的眼眶掉出来。
砸在她嵌着湖蓝色宝石的婚戒,砸在那颗红宝石柚子胸针上。
时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哭。
她只是发现自己燃烧殆尽了而已,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离开商今樾,她还能死不成?
时岫倔强的擦拭着眼眶的泪水,一定要将这些泪水止住。
可她慌乱的尝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把这些眼泪推回去。
反而越推越多。
打湿了时岫的手指,打湿了商今樾的字迹。
一早被商今樾拨过的头发依旧稳稳的别在时岫耳后,露出她被泪水糊满的眼睛。
不知道商今樾在满意的看着时岫露出的眼眸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也残忍的在上面写上了背叛与心碎。
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的冷。
时岫熄灭了,但她好像也不用担心商今樾会不会冷了。
时岫看着手里晕染开字迹的纸条,从网上找了份看起来靠谱的离婚文件。
打印机一行一行敲出离婚协议,时岫放弃了自己的画廊,只要求解除冯新阳跟画廊的合同。
她手下的画廊比冯新阳值钱,这样稳赚不赔,还少了许多麻烦的协议,商今樾没理由拒绝。
打印机吐出纸张的动作格外暴力,倏的一下划过时岫的手指。
血洇了出来,刚打印出的纸张还带着热气,算不上多高的温度,却灼得人手指颤抖。
时岫看着这份文件,分不清自己的手为何颤抖。
她握着笔的手指发白,明明只有几个字,却签得格外漫长。
管家阿姨已经去市场了,偌大的房子空空荡荡的。
时岫将签好字的文件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拿柚子胸针压住好。
一目了然。
商今樾比她会做阅读理解。
安排好这些,时岫拉着行李箱到门口。
玄关处的柜上还放着她跟商今樾两年前的跨年合影,时岫笑得比现在灿烂。
那时她带着稀烂的英语,孤身一人跑到沙特阿拉伯。
从机场到酒店,冷风卷进她的肺部,喉咙刮得生疼。
可她还是赶在新年钟声响起前,见到了商今樾,在焰火下留下了这份难得的回忆。
想想也真是疯狂。
原来她曾经是这样炽热的爱着这个人。
原来她真的是冯新阳口中那个,不要命的疯子。
疯子。
时岫低声念了一句,嗤笑着,嘲讽着。
胸腔强烈的震动撞得她心口发疼,比当初疯跑还要令她精疲力尽。
她不后悔跟商今樾的这十年。
只是重来一次,她想她再也不会靠近商今樾了。
她太累了。
去猜一个人什么想法,去猜一个人爱不爱你。
二十七岁的时岫,明白了什么叫做心灰意冷。
电梯匀速下降,时岫点开了联系人列表。
她觉得冯新阳家是个不错的暂时落脚地,这人说不定还会对自己的幡然醒悟,大为赞赏,请自己大吃一顿,庆祝单身。
挺好。
时岫尝试调动自己的快乐情绪,想象征性的扯嘴角笑一下。
却不料眼前突然一黑。
不是吧,她不过是违心的表示开心,就让她失明了?
但接着视线里亮起的电梯按钮就让时岫意识到,是电梯故障了。
真是诸事不顺。
时岫盯着电梯按钮,一种憋闷的情绪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直到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有力气去按救援按钮。
“轰隆!”
好像有什么东西断裂了,失重感忽的朝时岫袭来。
电梯好像在极速下坠,时岫感觉自己全身的器官都快要被压缩到一处。
心脏在顶着她的喉咙,叫她想吐。
……
“滋滋滋——”
“时岫,让让。”
一阵混沌的黑暗后,时岫听到有人从背后喊她让让。
她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膝盖却好像磕到了什么。
“嘶。”
时岫疼的倒吸一口凉气,这才看到自己面前放着一把教室里标配的椅子。
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对。
时岫感觉周围画面有点奇怪,画着座位表的黑板、穿着校服的学生、不断挪动的桌椅争先恐后的闯入她的视线。
阳光明媚刺眼,穿过枝叶与玻璃,带起一道道丁达尔现象。
时岫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有点熟悉,充满了回忆的尘埃感。
这不是她高中教室吗?
她怎么会在这里?
“时岫。”
就在时岫茫然无措的时候,她的身下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时岫低头看去,猛然发现自己磕到的椅子其实是坐着人的。
少年时期的商今樾穿着修身的校服,秾纤得中,修短合度,猝不及防的闯入了时岫的视线。
日光在她高挺的鼻梁点上一抹金光,将她深邃的眉眼间勾勒的清冷又明透。
即使是再次见到少年时期的商今樾,时岫的心脏还是控制不住的漏跳一拍。
“吱呀——!”
不知道谁挪桌子挪累了,干脆摆烂,拖起了桌子。
刺耳的摩擦声划过时岫的耳廓,一下将她拉回现实。
喜欢商今樾倒霉一辈子。
你忘了吗!
时岫按住自己的心跳,把自己差点又要一脚陷入恋爱脑行列的腿拔了回来。
她现在觉得眼前的画面诡异极了,她怎么会来到高中教室。
还是这种跟商今樾有近距离接触的时刻。
等等,这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的事来着?
好像是高三新学期刚开学,级部重新排班,她跟商今樾分到了一个班,非闹着跟商今樾坐同桌,现在应该是死缠烂打的要商今樾同意。
她怎么来到这个时候了?
她是重生了,还是在做梦?
她潜意识对这件事的怨气就这么大吗?
倒也没错,毕竟这是正式开启她跟商今樾此后十年孽缘的开端。
时岫目光晦涩的注视着跟自己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商今樾,觉得不管是不是梦,她都不要跟商今樾做同桌了。
有始无终的事情,还是从一开始就不要有了。
她要亲手关掉这扇罪恶之门,斩断自己后十年跟商今樾的感情纠葛。
“既然你不同意,那就不勉强了。”
“再见。”
时岫后撤一步,分开了刚刚跟商今樾意外凑近的距离。
她放弃的干脆利落,说着就跟从商今樾家搬走时一样,转身去投奔冯新阳。
可步子还没迈出来,时岫就感觉有一股外力扯住了她的外套。
长指纠葛住了时岫的衣角,是她日夜朝夕相处的熟悉。
就是动作带着种与不同往日的急切。
这是商今樾从没有过的样子。
所以时岫也觉得疑惑。
搞咩?
教室里换座位的同学走来走去,人影虚幻。
时岫给足了商今樾耐心,看她樱粉的唇瓣抿成一条线,看她对自己开口说:“我没有不同意。”
钟声在敲,时岫的瞳子骤然放大开来。
倒不是得偿所愿,而是欣喜若狂。
这一定是梦!
时岫做梦都没想过,商今樾也会挽留自己。
她当然不会辜负大脑的一番好意,接着便对商今樾扬起了一抹平静且温柔的笑,说:
“可我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