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疯。”盖尔已经开始去扒原定副驾驶格兰特身上背着的降落伞了,“多穿点,我们上高度,顺便试试这个好不好用。”
飞机的高度与速度终于上去之后,自然而然就有人改进出了现代降落伞的雏形,根本用不着盖尔。
“啊?”卡拉丹又懵了,说好的不是这样吧?不是说他只要能在晚上顺利起飞、绕一圈儿再返航降落,就算成功吗?那伞包说好了是个摆设啊,只是基于安全条例、用不上也得老背着而已。
盖尔·纳什平和地注视着他,不知为什么,卡拉丹就是觉得那张脸上写满了“飞不飞?不飞换人”。
他硬着头皮上了!
“回头把陆航和海航的部门划分明确一下,定定权责。”盖尔摆了摆手,率先向跑道上的飞机走去,“被我轻而易举插手这种事,最好别发生第二次。”
斯文顿险些被她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气炸了肺。
但他能怎么办?如果没有盖尔·纳什,眼前的一切都是泡影。眼见两位海航军官站在后排安静如鸡,斯文顿不由叹气——他抗议的立场本不坚定,被盖尔·纳什拿捏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何况他也想看看,盖尔能不能从机舱准确地空降到一艘正在沉没的邮轮上,尽管她没接受过任何空降训练。理智告诉斯文顿这根本不可能。
但那是盖尔·纳什。
她还没满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一连掏了三张图纸给他,每一张都是“对的”,最终令帝国对即将到来的那场战争有备无患。
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没有,盖尔·纳什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既然她自己决定了,就没人拦得住。
但意意思思还是要拦一下的,毕竟他E·D·A·斯文顿是个正常人,和盖尔·纳什这疯子可不一样,正常人都会拦着盖尔发疯。
机舱里,盖尔为正在做飞前检查的卡拉丹掌着灯。居然是电的,真稀罕,她还以为她得像南丁格尔一样提煤油灯呢!
这匮乏的时代真让人急得上火,真恨不得拿脚踹它屁股两下!
“看看这个!”盖尔将海图从卡拉丹肩膀上丢过去,“会看吧?”
经纬度标点,两点之间划线一连,算个比例尺——小学数学,但在导航出现之前,他们别无选择。
“是要打仗了吗,女士?”不愧是第一批飞行员里最出色的尉官,卡拉丹很快镇静下来,“我负责送您避险?”
整艘船上就她一个编外人士,虽然看着比那位国防部官员健壮多了。
“不是,皇家邮轮‘泰坦尼克号’要沉了,我得去……去看看。”盖尔轻描淡写地说。
卡拉丹一愣。他从未想过这艘世纪之船会首航即沉没,他甚至还幻想过,如果他成为功勋飞行员荣耀退役,能不能在那艘船的头等舱混个位置。
“救不了了?”他下意识地反问,随即觉得有些不吉利。
“船够呛,如果你飞得够快,人估计来得及。”盖尔又扔给他一张天气概况,在这个全靠肉眼观测的时代,唉……
卡拉丹不再去想他的乘客和救人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手动激活引擎②——在后座有一位女士的情况下,这个动作实在是尴尬。
飞机随着指引缓缓滑上跑道,除了离不了人的岗位,几乎所有人都在围观。
夜间飞行,副驾驶还是“那位女士”。
“这太冒险了。”舰长走到斯文顿先生身边。哪怕不在战时,飞行员都有不低的折损率,听说陆航前天刚有一架降落没降好,直接砸在地上变成一团冒着黑烟的大火球。
斯文顿摇了摇头:“发信号吧!”
伴随着一声枪响,飞机开始动了。
盖尔脑子里一片空白,这还是她第一次坐飞机呢,两辈子都是。退回十年前,她大概还会小激动、小感叹一下,但现在已经没必要了。真要出事,扯上卡拉丹幻影移形她还是做得到的。
飞机持续上升,她感到呼吸有些憋闷。
氧气面罩……氧气面罩呢?不会还没有吧?
盖尔不得不艰难地探头去看他们生命的掌舵人——卡拉丹身边放着一个扎口袋,似乎时刻准备着感觉不好了就吸一口。
亲娘啊!
盖尔眼前一黑,终于明白自己脚下那个一毛一样的扎口袋是干嘛用的了。怪不得飞行员折损率高,合着飞行还是种极限运动——看卡拉丹这样就知道他根本腾不出手来吸氧,全靠飞行员自己扛是吧?再给脑子憋坏了!
这就是偃苗助长的坏处吗?盖尔无助地吸着氧,没错,她是偃苗了,可不能她拔一株才长一株吧?旁边的苗、配套的苗你得跟上啊!看看人家降落伞,不就做得蛮好的吗?
时代悲剧迫近眼前带来的空茫感马上就被驱散了,卡拉丹提醒她即将到达沉船地时盖尔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女士,或、或许您知道……‘简妮·布兰登号’到了哪里?我想我该没油了。”卡拉丹冻得牙齿打颤,气密做得不好,高空寒冷的夜风顺着各种缝隙往里灌。
盖尔倒是忘了这一茬,他们一开始没打算让卡拉丹飞这么远的,更没想过让他上高度——能准确无误地起飞降落就够了。
“没有,我们聊天的时候,地勤给你加挂了一个新油箱。”她回忆了一下油箱的位置,魔杖轻敲地板,给他灌满了。
卡拉丹松了一口气:“我想您该做好准备了。”
云雾缭绕之间,漆黑的海面上那艘灯火通明宛如宫殿般的将沉之船是如此显眼。
“这两挺机枪有点碍事……”盖尔费力地把自己从座位里拔出来,伞包卡扣险些又不知道挂住了什么地方。其实她不用降落伞也可以,和她即将要做的事相比,无伞空降根本不算什么。
但那容易吓着人,心理素质往往是决定飞行员存亡的关键因素。
粗糙的玻璃舱盖被合力向上推开,卡拉丹还未来得及祝她好运(虽然他觉得正常人应该都能看出来这分明是在找死),就看到纳什小姐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
卡拉丹默默地分心估着高度,看到一朵洁白的伞花绽放在夜空中。
很好,开伞成功。
那伞花飘飘摇摇地晃悠了一会儿,看上去完全没有调整方向的意思。但至少伞绳没有被狂风刮断,就算不慎落进水里,也可以立即脱身然后翻到帆布大伞上坚持一会儿。
如果纳什小姐接受过完整的伞降训练,她就会知晓这一点。
卡拉丹已经不能再看下去了,他得立刻掉头,然后在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上找到“简妮·布兰登”号。掉头幅度不能太大,必须回到原来的航线,速度也不能变,否则他很容易就会失去目标、迷路然后油尽坠机。
呸,不吉利!
盖尔已经被冻麻了,眼泪鼻涕一块淌。她在震耳的风声中努力辨别着螺旋桨的声音,试图判断卡拉丹走了没有,后来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将伞绳一割,直接幻影移形了。
本来她还想试试伏地魔那老小子的魔咒到底能飞多高的,算了,没必要拿自己的命冒险。
我要去约瑟夫·布鲁斯·伊斯梅的卧室,那一定是个超级无敌华丽的房间,温暖舒适,金光灿灿,好像要在那里登基……
“啪”的一声,盖尔维持着在天上的姿势,狼狈地摔在沙发上,背后还拖着千丝万缕的伞绳,像个破破烂烂的大蜘蛛。她顾不得观光,先将魔杖托在掌心指路——得找到船长。
船体似乎已经开始微微倾斜,但体感上还察觉不出来。头等舱外的甲板上,体面优雅的绅士淑女们一股脑儿地挤在船舷边,期盼着能像登上“泰坦尼克”号一样、在救生艇上也拥有特殊的位置。
盖尔一路畅通无阻,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人管穿着亚麻衣裳的她是不是该滚回三等舱等死了。
船长还待在舰桥,但以往被众多高级船员们填满的舰桥此时已经空了,除了通讯员还守在发报机前,所有人都去帮忙疏散,除了船长——他看上去已经提前死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会有冰山吗!”盖尔劈头就问,跑得气喘吁吁,“你不是答应过我要派两个人拿着望远镜守瞭望台,至少会有一个人值班、绝不空岗吗!”
白发苍苍的船长愕然回头:“纳什小姐?您、您是——今日的客人?”
不应该啊,作为船长,头等舱的每一位不能说是都认识,但至少都混了个脸熟。
“回答我的问题!”
船长黯然摇了摇头:“没用的,您不是唯一一位严辞提醒我们会有冰山的人,入夜之后甚至有位头等舱的客人专门找到我……我确实做到了对您的承诺,但是……那两个孩子都说,冰山几乎是一瞬间出现在他们眼前的。”
盖尔怀疑地看着他:“没有擅离职守、没有敷衍了事?望远镜握在手里、举在眼前?两个都?”
船长肯定地点了点头:“他们甚至被吓到了,我让他们去休息了。”
反正现在也没有继续瞭望的必要了。不如喝下一杯烈酒,等待沉入永恒的安眠。
盖尔点了点头,暂时没空管这件事。她回忆了一下来时的路径,从桌上的平面图上标了几个点:“救生艇不够是吧?我就知道,伊斯梅肯听我的就怪了!让人开门去拿吧,那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