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就是景玉公馆和城北惠庭别墅的距离,宁珂却从没发现居然这么远。
她想了很多盛立林会跟她说的话,可终究想不到一个强有力的理由能反驳。
“这里走。”
下车后,何秘书带她进了后院,蜿蜒曲折又走到花厅,进门就看见身着中山装,清闲浇水的盛立林,跟之前西装笔挺全然是两种气质。
“来啦。”
“嗯。”宁珂走上前。
“这里本来是她要求的布置的,说要种满她喜欢的花,结果没多久她就不感兴趣了,是我一直维护着,才这样丰茂,她想起来才来看两眼。”
盛立林带着她走到旁边的木屋,看着普通,内里却别有洞天,像一个欧式宫殿,面积不大,却有小三层,木质旋梯直通屋顶,在三楼,整个别墅空间都尽收眼底。
“她很喜欢待着这里,你可以看到,钢琴、风琴、小提琴、绘画、雕塑……她什么都会,都是她感兴趣要学的,但到中途总是就突然不喜欢了。”
透过窗户,宁珂看到远处的盛冉走出大门,穿着白色长裙,带着小礼帽,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公主,身后跟着一个十岁的少年,那应该就是她口中的那个笨蛋弟弟了。
“她干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任性跳脱,但好在她不靠这些过活,她是吃不得苦的。
任性但善良,帮助过很多人,比如吕婷婷,还有潘家那小子。
她最开始来北岗的时候,同龄男孩儿看她漂亮,老喜欢逗她玩,她不高兴。后来我有一次去部队学习,她非要跟着去,在那里学了些拳脚功夫,也染上了些匪气。
回来就把那些逗她玩的孩子揍服了,潘家那小子被人欺负了,她就敢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去围攻大她五六岁的男孩,最后居然还赢了,当了大姐大。
她不怕我,老是跟我对着干,天天跟一群孩子帮混在一起。每次人孩子家长来家里告状,她又乖乖地叫人叔叔阿姨,哄得人家心软不忍责备。
所以总会有些孩子,出于感激,出于崇拜,又或者出于别的目的,乐于追随在她身边,但实际上她能得到什么呢?她只在一味付出,没有实际回报。”
宁珂静静听着,只觉得他口中的人,有她盛冉的影子,却又不是盛冉。
“她喜欢的东西,我一向支持,但交友决定了她以后的人脉圈子,我很难不过问。
你是一个上进的孩子,专心做你自己的事情吧,你耗不起,就少跟她来往了,也算是报答我这两年对你的生活支持了。”
宁珂看着远处接待客人的盛冉,心里却没有来时的纷乱。
“您说的不对。”
“嗯?”盛立林带着淡淡的笑意,并不期待她能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她不是三分钟热度,那些东西全部符合您对名媛的期待,她根本就没喜欢过那些东西,她尝试着符合您的期待,但做不到。
您应该也没问过她要什么吧?”
盛立林嗤笑,“她拥有同龄人最好的东西,还有什么不满足,小孩做的梦总是透着幼稚和可笑,等长大了,自然就知道父母的苦心,知道自己享了多少福。”
宁珂摇头,“她从来不做梦。
乡下的女孩是不用读书的,妇女是不能离开丈夫的,她看着母亲伪装成泼辣强干保护自己,坚持送她上学,受了很多冷言欺负,她在母亲身上学到的自保经验,注定了她的桀骜不驯,但您希望她乖顺符合规训。
她挣扎又痛苦,她想亲近您,却又清楚记得绝望等待、最终早逝的母亲,她不期待未来也不觉得为未来努力有什么意义,反正您会替她安排一切。
但这真的对她好吗?您要不要试着对她多点支持和理解呢?最起码,先让她找点想做的事情。”
镜片后的眼睛意味不明地看着她,眉头紧紧皱着,翻江倒海的气势最终化作一声轻哼。
盛立林推推眼镜,转身道,“你能说出这些,说明盛冉确实交到了很好的朋友,但同时也说明,现在还太幼稚。
人生走到最后,只有黑白好坏,利益才是维系关系的唯一必要条件,你说的这些都只是一种情绪,随风就散了。”
“只要没死,就不算到最后,都是路中人,您忘了十八岁的情绪,但我们正处其中。盛冉她需要尊重和自由。”
“呵,由不得你说她需要什么!不够强,连人格都没有,哪来的尊重和自由!”
盛立林下楼前,最后冷声道,“晚点会有人来叫你,你就在这里看着,看她需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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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小屋靠近后门,不时有车辆进出经过。
别墅旁边的早就搭好了棚子,佣人们将桌上的白布揭下,长条的桌上全摆满了食物和糕点,周围全是年龄相仿的年轻人,男生风流倜傥,女生端庄娇俏。
大人们进了别墅就没再出来,里面是大人专场。
视线一直追随着盛冉的身影,看她身着华服,进退得宜,举止有度,宁珂也会自卑,她是娇贵的名花,还能否适应泥泞的土壤?
但同时庆幸,她见过另一面的盛冉,不修边幅,会懒洋洋地靠在她肩上打哈欠,会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啃苹果,喜欢蹲在椅子上吃番茄鸡蛋面的盛冉。
那样鲜活可爱。
这就是盛冉,多面的、像宝藏一样的盛冉。
中年男人靠近,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盛冉着急地提着裙子往别墅里跑,像一个美丽的蝴蝶,寻找她的栖息地。
盛冉又跑了出来,朝小楼的方向看来。
宁珂探出身朝她招手,她肩膀垂下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双手叉腰,蹬着脚步往这边来,即使盛冉看不清她的眼睛,也能感受到她的气氛。
顺着旋转楼梯下来,等了一会儿才听见门外的声响,哐当一声门锁落下,门外的光射进来,宁珂眯着眼睛适应光线,下一秒盛冉就撞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