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展昭向包大人告了长假,带妻子儿女回老家祭祖。
毕竟成婚时晴云就有了身孕,生下一双小儿后,身子亏空得紧,要休养身体。后来有了女儿,又耽搁了几年。
一来二去,还未带她和孩子祭拜过父母。
如今恰好有空,便趁着天气回暖,带她和孩子一起回乡。一路走走停停,也算是全家出游。
车马停在一边。
“哎呀!”白晴云正要用身体护住女儿,却被更快赶来的展昭挡下了坠落的纸鸢。
展昭刚上树为大儿子摘下纸鸢,远远看着小儿子的纸鸢歪歪斜斜地冲着晴云和女儿去了,赶忙跳下来帮她挡下。
纸鸢翻飞间,展昭的心念动了,回忆中有星星点点的碎片异常明晰。
深夜,卧房。
“孩子睡了?”展昭坐在床上,看着妻子。
“是,女儿今晚胡婆婆哄着,两个小子早就躺下了”,白晴云缓缓换下外衣,走向床边。
“夫君做什么?”毫无防备被按在床上的白晴云有些诧异。双手被他按住,下巴被抬起,强迫她看他。
她有些哭笑不得,成婚好几年,孩子都有了三个,老夫老妻怎么还这样耍花枪。
“你有事瞒我”,展昭摸着她的脸,“姑娘一直心悦于我,甘愿不顾名分地陪在我身边,任我欺负。可是,你究竟为何如此?”
白晴云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事,她眨眨眼,轻咬嘴唇,“南侠展昭,侠义闻名;展大人正直英勇,妾倾慕得很嘛。”
“小骗子”,她说谎的样子骗不过他,展昭的手熟稔地伸向衣带,“你就嘴硬吧,我看你招不招。”
刚刚为儿子捡纸鸢,纸鸢映着晴云的面庞,让他突然回想起少时的一幕。
他那次是去找白云齐的,恰巧在他家旁的路上碰到一个小姑娘的纸鸢挂在树上。帮她取下来不过是举手之劳,那闷闷不乐的小姑娘瞬间眉开眼笑,甜甜地对他说,“谢谢哥哥。”
记忆中天真的小姑娘和娇俏的粉衣少女重叠,又与如今面前温柔美貌的妻子重叠。
世间哪有无缘无故的爱,展昭好像突然想通了晴云执着于他的理由。
她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孩子有人带。夜还长,他有足够手段让她招认。
那嘴硬的姑娘终是没有撑过他的手段,展昭满意地在床上听到了她叫了多遍,“好哥哥”。
半睡半醒的白晴云有些委屈地嘟起嘴,小声抱怨,“哥哥一点都不温柔。”
(六)
包大人一向豁达明了,对生死看得很淡,连带身边人都秉持着视死如归的态度。
只是终于到了那一日,展昭心中还是万分不舍,悲痛不已。
在皇上的挽留和众臣真真假假地惋惜中,展昭仍是承受不住包大人故去的打击,在正值壮年仍有大好前程的情况下,选择急流勇退,与夫人返归故里。
途中休息。
“晴云同我归故乡,是展某的故乡,改日再陪你回你的家乡看看吧。”
展昭看着正在轻轻拍着马的妻子。
她未嫁时也是会骑马的,只是用不到,一直疏懒着。
后来被凤清泠逼着练习了一段时间,再后来骑马与他同行更方便,她的骑术便更纯熟了。
白晴云转身看着丈夫,她的眼角已有不明显的淡淡皱纹,眼中神采灼灼,满是温柔爱意。
“不了”,她摇摇头,“白家只有我和哥哥,我俩各奔东西,就不存在家乡了。夫君是我的依靠,夫君的家乡便是我的家乡。”
展昭微叹,女子不易,身如浮萍,一生追随丈夫是莫大的勇气。
被她这样信任,他自觉骄傲。
“等回乡后,归置完毕,我们去凤羽族看望舅兄吧。”
“好。”
展昭第一次带晴云回乡时,三个孩子都还小;如今他夫妻归故里,他们兄妹三人也已各自成家。
展昭不由得感叹时光易逝,好在家中兄嫂依旧身体硬朗,甚至大哥还能中气十足地责骂他两句。
家人在,家乡便在。
他俩第一次回来时,确有宗族族老站出来,想找些不痛快。或许是风闻他与晴云的婚事,竟然妄想对晴云的身家背景讲评一二。
展家兄弟没受宗族庇护,没借宗族之力,自然硬气。
展鹏本就是个能跳脚骂三条街的火爆书生,他夫人也不是好相与的。
展昭有官家身份,族老自是忌惮。
唯一能找找不痛快的新媳妇,早就不是那种刚嫁过来好拿捏的小姑娘,是已经有三个孩儿护身、天家办婚仪、有个当官的干爹的朝廷命妇,得是多想不开才会去招惹她。
更何况据说那白氏娘家本就富庶,不是可以随便拿捏的小门小户,单看她给每家小孩备的小荷包,便知这媳妇极通人情世故,可是不好惹。
再退一步讲,就算她真如看起来那般绵软不中用,她身边的老妈妈看起来可是凶恶得很。
展鹏始终认为是弟弟身体不好,本就对白晴云有愧。
见她先是生了一双儿子,弟弟膝下有子,百年之后,他也有脸去见爹娘了。后来,展昭来信说弟妹生了小女儿,这可几乎是惊掉就展鹏的下巴。
白氏是有福气之人,也是爹娘在天之灵庇佑,男娃展家有的是,终于有个乖巧可爱的女娃了。
大哥一直是严肃的,所以当展昭看着大哥抱着他女儿,“伯伯”长,“伯伯”短,满院子走走停停、叨叨咕咕地哄着女儿时,他心中大哥的影形象被颠覆了。
兄嫂老实善良,这么多年一直有条不紊地一步步为他俩低调置产,他俩只需还乡即可。
也是晴云有远见,既了解他,又为他们计长远。
不恋权贵,心胸开阔。得妻如此,甚是幸运。
(七)
爹是他心中的英雄,是他努力的榜样;娘是世上最好的女子,择妻自当如此。
除了爹娘,展骥有和他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同胞大哥展麟,还有聪明机灵的小妹。
身边并无血亲祖辈,有走动的只有包大人和干外公公孙先生,但和他们相处最久的,则是娘亲身边的胡婆婆。
据娘亲说,胡婆婆是为了他们兄弟俩戒了酒的,至少从展骥有印象起,就从没见她喝过酒。
开封府衙越发无她的差事,虽是无儿无女一身轻松,但也难免有几分寂寞。
胡婆婆身子骨硬朗,却精力旺盛无用武之地。这样阅历丰富又武艺高超的老嬷嬷是多么可遇而不可求!
白晴云不介意,与展昭商议过后,便请胡婆婆来帮她带孩子。
她对胡婆婆说,自己胆小,怕教得男孩子小家子气,身边需要个有胆识的婆婆帮衬着,她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特来请她。
胡婆婆只是不拘小节,并不蠢笨,她知展昭夫妇好意,但心中始终对晴云有几分愧疚。
“婆婆在水中救了我,是对晴云有恩。我随夫君,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过往一笔勾销。晴云还盼婆婆帮我照看两个小娃呢。”
推脱不过,胡婆婆旺盛的精力和余下的一腔热血都用在了这对淘气的双胞胎身上。她护养他们长大,教他们孝顺父母、敬爱手足;他们念旧情,唯一一次争吵还是为了争谁来奉养她终老。
当胡婆婆欣慰地闭上眼时,她是能听到耳畔的声声呼唤的,那对善良的夫妇,她带大的娃娃,还有娃娃的小娃。
她这一生,真精彩。
展骥兄弟从小就喜欢无拘无束,胡婆婆也一直纵着他俩胡闹。
爹爹实在是烦了,就把他俩扔去公孙姨姨家,任由他俩在田间捉虫拔草,调皮捣蛋,让姨姨又气又无可奈可。
他们兄弟俩有个秘密,就是偶尔会偷偷去附近的道观玩耍。
每次爹娘来接他们之前,或是接了他们俩后,总会带他们去附近一个香火不太盛的道观拜参拜。
道观的女道长长得不好看,脸上有长长的疤,人也有几分古怪,经常直愣愣地望着他俩出神,偶尔还会感叹一句,“都这么大了。”
虽然如此,或许是祖师慈悲,或许是道长可亲。少有的和父母拌嘴、离家出走时,他俩是一定会来这里的。
后来成了习惯,即使他俩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也常会来着这道观坐坐。与道长谈天喝茶,续些祈福的香火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