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为弟弟辩解说:“爷爷,您就不怕小晔冷病了?”
唐万里冷笑一声,严厉地声称:“你知道黑色意味着什么!我不允许他穿这样的衣服!”
唐天正要开口,唐晔已经脱下外套还给他,并低头对唐万里致歉:“对不起,爷爷,晔儿疏忽了。”
唐天则高呼道:“这都什么屁事……”
归秀兰拉着儿子小声说:“你也是,这大过年的,穿什么黑色外套,把爷爷惹不高兴了,回头妈妈也给你买过别的。”
唐天不爽地叫着:“妈你懂啥,现在都流行这个,酷!就一件衣服,还能想这么多!”说着,又搂着弟弟的肩膀。
何老倒是来了兴致,打断唐天说:“这娃儿唱歌不错啊,声音条件也好,旋律也动听。”
唐天扬起脸,大方笑着说,“刚灵感一来随口所作。谢谢何爷爷表扬!”
归秀兰补充到:“小天从小声音就好听,他也爱唱歌,小时候就叽叽喳喳的自哼自唱,大一点倒也越唱越像样了,还会自己作了曲子自弹自唱,他会弹钢琴,还在家里招呼小朋友们过来看他的演唱会呢!”
她还继续说,“去年初,电子藏品博物馆开馆时,其中有一个展品是收录全省最美声音的,其中童声的男童部分就是他的声音。”
何老笑笑,伸出大拇指。
唐天只回头问弟弟,“小晔,刚才那一段你觉得怎样?”
唐晔由衷赞美道:“哥哥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心灵纯洁,嗓音清澈。刚才的旋律更是随性自由,犹如夜莺的婉转悠扬。”
唐天得意一笑:“那你也把刚才画的画给我看看。”便伸手直接抢过他刚从石头上拿下来的平板。
“好。”他任由哥哥放肆的动作。
“这是什么?”唐天打开,有点奇怪地问道:“这是我们所在的山,这是西江,江里的这些直线和点点是啥?”
大家被唐天的问话吸引,先看了看西江上面有什么——这时江面上什么都没有。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他的画面上。
只见画面中是一幅像是宋代画家王希孟的长条山水画——左边是他们所在的山顶,从左下一直延伸到右上无限远处的的,是西江的图景,江面上还有些短短的横线。画面中间的山坳里,错落有致地画着一些房屋。
画山,笔锋苍劲;水,柔中带刚,而错落的房屋又透着一点童真。
“这是我们村吗?但好像又有那一点点不太像。”唐晓燕也担心那两位小帅哥少爷,从刚才便也紧跟在村长和众人身后一起寻找。
唐晔见是她,微笑答到:“嗯,写意。……就是,不是完全照着真实情形画。”他放大给众人看——画面随着他两只手指向外展开,显现更丰富的细节——原来江面上的,是端午划龙船、百舸争流的景象。再放大些,一艘艘长长的龙舟上,有十几位形态各异的青年在奋力拼搏,有些露出大半个肌肉结实的臂膀,有些像是在大声呐喊,打鼓的人一手高高挥起棒锤,一手正击在鼓面上,那声音都仿佛透出画面能被看画的人听到一样。
再把画面中间山坳的村里的图景放大,晓燕就更认得了:“这是刚才二伯家的猪栏,他喂完猪正在换鞋子过来赴宴,这是晓慧家,门口有个井,啊,这不是村厨的家吗?刚才我们就是在里面帮手呢!哈哈,这居然有点像我们几人!还有,这不就是祖庙门口么。”
这一块儿炊烟袅袅,那一块儿人们热闹腾腾,好一幅繁华景象!
她很兴奋地问道:“小晔堂弟,这是你刚刚画的吗?”
唐晔微笑答道:“之前听爷爷说过,每年龙舟节时,村里更热闹。原来想象不到会有这么多人、这么热闹的场景,现在来到这儿,倒是有了画面。”
“那过半年你们再来玩,就能看到啦!”晓燕向两位帅帅的小少爷发出邀请,两人也含笑答应。
唐晔这还未着色的电子画儿,远看是冷情山无量水,近看却是细腻琐碎的人间烟火。何老心里赞叹这孩子真是有点儿意思。
唐笑含着笑向大家说道:“三弟擅丹青。祖父一向很喜欢三弟的画,万里地产多个楼盘,门口的装饰画正是三弟几年前所作呢!”
唐晔马上低头收敛眉:“沽了唐家之名而已。”
唐万里对于收藏古董有那么一手,众人也信得过他的目光,想不到他一个能称为行家的人,竟这么看得起这年幼小孙子的作品。这么说来这孩子在他心里份量不轻。
大家都是人精,一边顺着意思赞不绝口,一边却惊讶于唐家大小姐竟为了个非亲生的弟弟,敢和自己手握大权的母亲叫板?
何东对字画一向颇有研究,眼前这位十三岁的少年在平板上写写画画就有此佳作,让他惊喜不已。但看着唐山海与归秀兰的脸色嘛,他简单说:“画得不错。师承何人?”
唐晔回答也简洁:“未曾。”这就更让人惊讶了,只靠临摹就能达到如此水平?
“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何东忍不住再说一句。
唐晔低眉表示谢意,并未再回应。
“你这几个孩子,可真是文武双全啊!”何老拍着唐万里肩膀,一起领着众人下山了。
“我说,那私生仔还真有点儿东西。”午饭吃得饱足,又走了一小段山路,下午回程时,车在平稳的高速路上行驶着,让何耀祖昏昏欲睡,冷不丁坐他身边的何瑶又开口了,“出口成章,处事利落,除了读书厉害,国画也画得好。说是私生子,比归秀兰重点培养的长子看起来还更像一回事。”
何耀祖看她一口一个私生子,有点不悦,眯着眼睛并不答话。
爱坐前排司机旁边的何东觉得,当时穿着单薄白衬衣的唐晔,举手投足间的淡定,还有之后看他的画作里的神韵,竟让人觉得他有种魏晋士族大家的风采。“嗯,所谓的三代人才能培养出一个贵族,这小朋友是有那么一点豪门该有的样子。”他表示赞同。
“据我儿子说的这孩子那可是天上有地上无。上次来我家,我看的那些全英文的专业文献也能读懂,说他电脑编程也是,期末考试是做一个什么图?别人搞了一节课,他只用了几行代码。哦,上次我儿子生日他来玩,当场给我电脑里写了个在英文论文里提取词频并引用原句还能上网比对的智能程序出来。别说当时在场的其他小同学们,我看那些大学生也没多少个搞得出来。关键是还写得快,就像顺手拈来似的。哎,别说他们家本就有资本,他自己以后要是光搞软件开发就前途无量了。”儿子的好友唐晔被人喜欢,何西竟然也有种属于老父亲的欣慰与感慨,不知不觉话就多起来。
“人比人比死人啊,也不怪归秀兰心急,虽然她那宝贝儿子也算出色……”何瑶正准备往下说,突然他们看到前面唐家的车队里有台豪车、有台面包车双双变了道,打了双闪停在紧急停车带。
他们的商务车随着唐家的其他车子,开到了前面第一个高速休息站去。
车一停好,前排的何东就急忙问站在路边刚打完电话的唐家老秘书方源,你们怎么了?
方源说,“何馆长,我们要等一下少爷那台车,现在想看看要不要派一台车把何老先送回去。”
何耀祖钻进唐万里的车里和他小声说了几句话,唐万里抿着嘴摆着手让他别说了。
站在车另一旁的唐笑向何家几位解释道,“三弟一直身体不太好,可能今天吹到风,刚才又突然发病呼吸困难,情况据说比平时严重。现在我们等等看是不是要把他直接送去医院。”
快二十分钟,当两兄弟的车子开过来、大家纷纷开门出来查看时,唐晔已经吸过缓解的药物,但仍大口喘着气、脸色潮红。他靠在唐天怀里,眉头紧锁。
唐天许是真的担心这一转身离开村子、祖宗就不保佑弟弟了,他右手轻拍着弟弟的背,而左手臂给弟弟当枕头的同时,左手一直握着那个大红包贴在弟弟的怀里。
归秀兰暗骂自己的儿子蠢,“小天,快拿好自己的东西!”
唐万里忍不住喊道,“闭嘴!”
他看向今天一而再再而三下他面子的蠢媳妇:“秀兰,我和你爹都没读过多少书,但早年创业时,大家都认准一句话,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才打下了我们这样的江山!才能有你和山海两人的富贵生活!这有血缘关系的两孩子相比我和你爹,更是亲上加亲,以后无论他们坐哪个位置,都是上阵亲兄弟!难道非得让他们兄弟反目?搞到唐家四分五裂?再者,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还真想这一个死了才甘心?”
他不再理会归秀兰,对众人说,“老哥,万分抱歉,我现在没心情聊这事。老方把我何老哥送回去好好招待着。笑笑和小天,两姐弟也一起回大宅!”
转身指着唐山海:“你们两公婆别来了!回家好好整顿一下身边的人!都回去反省!他们身边的都不许跟来,我有的是人照顾他们!”
回到商务车,何瑶似乎又憋不住一颗八卦的心:“哎,可惜了,八成是年纪太大才生的,那孩子看着就先天不足……”
何耀祖脾气再好,也不由低声喝道:“别说了!那孩子就是他孙子,如假包换!别乱嚼,坏我何家名声。”
何东叹道:“不论这孩子是谁,生存环境还真残酷啊!以前我们曾感叹说曹植七步成诗什么什么的,今天看他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引经据典给自己辩驳,在夹缝中仰人鼻息,突然觉得有点心酸,这得多严酷的环境下长大,才能被逼得这么条理清晰出口成章啊。”
“堂叔,话说,混血儿也没什么特别奇怪嘛。怎么您看起来这么在意?”趁何瑶转而在打电话布置工作,坐最后排的何西小声在何老另一侧耳边小声问道。
“因为,他混的,不是一般人的血。”
“谁的?堂叔知道?”何西半开玩笑。
何耀祖故作高深地“嗯哼”笑了一声,拿出手机,在浏览器里慢慢输入几个不常用的字。
随着新闻内容与图片刷出,他偷偷递给何西看,还小声嘱咐:“谁也别说,包括你哥。”
何西刚开始还心里笑道,什么呀,这么神秘。随着他看清文字与图片,他呆了一会,才敛住情绪轻声说:“不会吧?!”
“不像吗?”
“像是有点儿像,不过,这太难以相信了,八杆子打不到一起。”
“嗯哼,今天我问唐万里时,看唐老弟的反应,十成九!”
何老又说,“哎,不过这事儿呀,这还牵涉到以前的一宗案子哩……”说到这,他却自己捂住自己的老嘴,不再往下说。
“对了何西,你刚才说,那孩子玩儿电脑编程很厉害?”
何西敏锐地感觉到堂叔这句话看似聊天,不过嘛,他退了一步说,“我就看他用了几十行代码写了个小程序,挺简单的,其它主要都是我家小子说的,我回去问问到时候仔细告诉您。”
何老明显对这答案不满意,但也发现这个堂侄与众不同,按理说自己刚给他爆了个大料,他理应感激涕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对。但他却像想保护些什么而瞒着自己一样,并不因为想追捧自己就乱吹乱擂。他暗暗点了点头:发现了个能人。
三姐弟随爷爷回到云山大宅,把尚虚弱的唐晔安置好,已是晚上,下弦月明。
唐天想起,有一年的春节,很多亲朋好友来向祖父拜年,也带上了他们的儿孙。
那一次,爷爷家特别热闹,他带着他们在爷爷家到处探险,把后院当成恶龙的城堡,把鱼池里的鱼当成海怪,杀个片甲不留。
直到那个晚上,那个怪小孩才从爷爷从未允许自己踏进过的书房里,瑟缩走出来。当他回到日常所住的晴园时,他哭了。
他哭了,我就乐了。
谁让自己一天都找不到他,没了快乐的来源。哼!
祖父与方伯伯走进晴园时,那一瞬间自己多么紧张,怕那怪小孩向祖父告自己的状,那我只好躲在妈妈身后。
因为祖父总不会苛责我妈妈。我妈妈一定会保护我的。
一天过去了,两天,三天……过完春年,马上要回市区了。
我不由得又去后园看一下那个怪人。
躲在墙角看到那个小孩又站在那棵巨大的金桂树下,对着一个树洞絮絮叨叨,好像还在笑,真是怪人!
什么?公主?王子?华丽坚固的城堡?他在做梦吗?太可笑了!
不过,他长得这么漂亮,天生就是个王子。
……
树洞,你知道吗,我是最让人喜欢的小王子哦!
我的妈妈,她可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公主。
在遥远的北方大陆,有一座世界上最坚固、最华丽的城堡。
那座城堡就像个巨大的儿童乐园,充满欢笑。
有一天,她会驾着最华丽的马车,微笑着叫我宝贝,把我接走。
……
当那个怪孩子转过身时,一刹那,却如片片飘零的白色花瓣,散落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