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浑呼吸艰难,他做了个梦。
他梦见灵州出兵,京都岌岌可危,晋成帝病逝,太子继位却大势将去,赵家屠城杀世家,要改立新君,李昭鱼身怀六甲来求他。
他不知道梦中的自己为什么那样冷漠,看着她的眼泪也能无动于衷,在大局面前只能掩住自己的情意。
可是李昭鱼却动了胎气,她失去了孩子,性命垂危,贺浑匆匆赶来的时候李昭鱼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一句话都没有说,看了他一眼便彻底咽了气。
贺浑心如刀绞,他疯了,打着勤王救驾的名号攻进了京都,纵然知道时机未到,但却一意孤行,不听任何劝谏。
可他剿灭了灵州赵家之后并没有俯首称臣,他从来就不是大晋的臣子。
他杀了太子,他对太子说既然李昭鱼这样念着他就让他下去陪她吧。
他登基称帝,却暴虐成性,短短两年,各地揭竿而起,最后死在了一支攻进京都的流民军手上,他没有躲开那支骨箭。
他真的不能躲开吗?
或许能吧,但是他很累,看着那支箭朝他飞过来的时候只觉得一切都结束了,他的尸首被踩踏过去。
那天,残阳如血。
他记得李昭鱼随他回凉州那天也是这样的景象。
贺浑抬眼,呼吸起伏不平,握着李昭鱼的手,“不···”
李昭鱼实在是纳闷,不知究竟有什么能让他这样害怕,不禁有几分好奇,“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贺浑不敢说,他长长地呼吸,很快镇静下来,只是摇摇头,“没什么,一些···旧事···”
李昭鱼想,旧事?难道是跟他屠城杀人的事情有关?这活阎王战场上走了那么多遭,也会怕那些亡魂吗?通往西域的八百里沙碛边上还有他搭起的头骨奇观,那些突厥人至今不敢跨过那里,边镇对他闻风丧胆,寻常百姓甚至拿他来吓唬不肯听话的小孩。
见他不想再提,李昭鱼便也不再问了,昨日的事情还有些别扭,李昭鱼心里还是有点气的,只好起身梳洗用饭,隐隐有些不想搭理他的意思。
贺浑这人实在是叫人捉摸不透,李昭鱼有意冷着他,毕竟自己这几天也有事,暂时离他远一点也好。
但是贺浑却变得更加粘人,几乎到了要和她寸步不离的程度,李昭鱼日日走在都护府里,大事小事的都开始参与,也时不时提几句话,底下的人也都分外尊敬。
可那些鲜卑将领到底还是心有芥蒂。
李昭鱼看得出来,她当着达奚武的面,跟贺浑提了句让达奚双回来任职的事情。
贺浑转头看着她,李昭鱼挑眉,那灯油的事情既然坦白了,贺浑自然也明白达奚双当时的消息没有错,也并不是无理取闹,便也没有错,但是她对贺浑的心思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李昭鱼竟当着手下人的面叫她回来?
这是真的大度还是要邀买人心?
贺浑没有驳她面子,只是应声,这下,达奚武也摸不清意思了,不过心想,这公主这样大方,让达奚双也一起在贺都护身边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吧。
人都走了,贺浑才问她,“打什么算盘?”
李昭鱼却看上去十分坦然,“灯油的事情她本就没有错,不过是对你情根深种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达奚家既然还在凉州有用,你冷着她怕是会让鲜卑将领不安,我这是为了你好。”
贺浑轻笑,十分无奈,“那我还要谢谢你。”
李昭鱼:“不用客气,不过既然达奚双在都护府有个实职,那乞扶诃灵不若也拿上棋盘,她们两个互相制衡也是好事,总归是对你有益。”
贺浑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然后说好。
李昭鱼问:“平城那边可还安稳?”
贺浑把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好着呢,那许太守还真有几把刷子,愣是好好地把那一块地方守的好好的,凉州兵无用武之地。”
李昭鱼淡笑着,“贺大公子也别这样瞧不起大晋朝臣,怎可能全是无用之人啊。”
贺浑说:“这倒是,是我轻视人了。”
李昭鱼又问起王安世如何安排了,贺浑说自然是按照朝廷给的官职去做了屯田的事情,但粮食的事情不是小事,先让他押解军粮到边镇和交战地熟悉熟悉。
李昭鱼看着他睁眼说瞎话,轻笑了一下,这分明是也没打算杀但是也没打算重用的意思。
她没说什么,外面人来报,贾威求见公主殿下。
贺浑挑眉,“看来皇后有话要跟你说啊。”
李昭鱼手指捏紧,“那都护也坐下来听听皇后娘娘要交代什么?”
目光交锋,贺浑败下阵来,摸了摸她的脸,“我没兴趣,先去军营了。”
李昭鱼垂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