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的心里却已经了然,紧蹙眉头:“我答应你,一定会尽全力看顾异火族。”
老圣主立刻就长吁一口气,并朝霖的脸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它,可是伸到半空中的时候,又无力地垂下。
身体随着生命力的流失而消散,体内的异火也尽数归于霖的身体里。
撑到这个时候,沈龙杳带着人终于赶到了。或许是见人多势众,又或许是别的他们不知道的原因,实力强大的黑衣人反而遁走了,沈龙杳派小队的跟踪员前去查看,自己则是走到霖身边。
霖跪坐在地上,神情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属于老圣主的血还在蜿蜒流淌、热流涌动,很多关于死去之人的记忆,偏偏在这个时候尽数涌入脑海。
他记得这个男人喂给婴儿身体里的他的第一口饭,那也是他的魔生第一次,被当做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来对待,他觉得没有必要,男人却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不麻烦!我知道你还不习惯这副身体,我也就当是为凌昼做点什么了……”
使用凌昼的身体最初的那几年,他睡觉休养的时间居多,偶尔醒过来,总是会看到男人在一旁看照看他,如果太累,男人也会在旁边随便找个地方睡觉;
——“你醒了?冷不冷?饿了吗?不用不用!我随便休息一会儿就行!最近内务不多,不算太忙,还能天天来看看你,过一阵子可就有的忙了。”
他从来都不用刀剑利器,可是在凌昼生日的那一天,男人送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把短剑;
——“霖,今天是凌昼的生日,既然你说你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不如以后就一起过吧?那这就算是我替你过的第一个生日,以后每年我都会替你过生日。”
尝试使用凌昼的身体走路的时候,男人也要絮絮叨叨地在旁边看着他,担心他摔倒,明明他从来都不会摔倒;
——“慢点慢点!我是怕你流血,你不知道,异火很厉害,会被烫伤的。”
身体再长大一点以后,他就很少再回凌昼的家了,男人会不知疲倦地提醒他:在外面要注意安全,记得按时吃饭、好好休息,不要逞强,因为害怕打扰到他,就只会单方面地发邮件,也从来都不要求他的回信,更不会打电话。
——“霖,见信好。有一段时间不见你回来,不知道你最近是否还在忙找人的事,不管做什么,都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勉强,有需要帮忙的时候,记得及时通知我。”
……太多了,太多了。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突然一下子全部涌入心头。霖看着空荡荡的双手,喃喃自语:“我不是你的儿子啊……”
我们之间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我需要适合的躯壳,你想要保住这副躯壳,我们本来可以互不干涉,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死?难道这副躯壳比你的命还要重要?
这张脸也和你的儿子没有半分相似,那是我的脸……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沈龙杳在一边想安慰,可是看霖的样子不太正常,也就没有说出口,霖却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是他的儿子啊!!”
沈龙杳被摇晃到差点摔倒,强制霖停下一切狂乱的动作:“霖!你先冷静一下!你的确不是凌昼,但是这些年来,你和凌昼又什么区别?”
霖茫然地重复:“我和凌昼……区别……?”
沈龙杳说:“不管起初各自的目的都是什么,异族也是有血有肉的生命!人非草木,异族也有感情!相处多年,他怎么可能不爱你!
“你不知道,爷爷曾经告诉过我,在你和老圣主第一次因为异火族如何发展的问题起争执的时候,老圣主就总是悄悄地来军团问你的近况,哪怕是后来因为性别选择而闹得不可开交,也没有停止过这个习惯。
“每次来问爷爷,他都是叫你的名字,叫霖,而不是凌昼。我想,在他的眼里,你早就和凌昼没有区别了。”
沈龙杳说完,惊讶地看到霖面无悲戚的脸颊上滑下两行眼泪,他自己并没有察觉,嘴里仍旧呢喃着。
他想起男人曾经让他叫“老爹”,明明年纪小了他好几个世纪,而且称呼还那么肉麻,他当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霖啊,你不用老是圣主圣主地叫了,我们也算是有了不解之缘,干脆你就叫我‘老爹’吧。”
——“不要。”
——“哎?为什么?别不好意思啊!”
他见过男人捏着那张婴儿照片,默默无语的样子;见过男人为他骄傲自豪,得意洋洋的神情;也见过男人因为他并不听话,而暴跳如雷的模样。
就连有意见分歧而大吵大闹的样子,他也全都记得。
——“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异火族的将来不交给你,我要交给谁才能放心?!”
——“我不是你的儿子。”
——“你这一身的异火和这样的天赋,你说不是我的儿子?”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那个一向不乏折腾的男人突然哑口无言,默默地转过了身,背影萧瑟。
他不仅不懂得人类的情感,连异族的情感也迷茫了,当时只以为是时代变迁,恶魔的血脉换来换去,早就不是他生活的那个年代了。
他神情呆愣,眼泪莫名其妙地滴在手背上,有几个世纪没有流过泪了。
原来,他并没有忘记哭是什么感觉。
“……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