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见识过黑鸦似乎需要乌焰输送法力维持生机,虞鸦合理猜测当时黑鸦确实“死”了,但是后来乌焰赶来使其死而复生,应当就是那时看出虞鸦身上当时尚未封印的言灵存在。
“……是这样吗?”
虞鸦抬眼望他。
沉默了一会,乌焰道:“是的。”
不过话说到这,虞鸦疑惑:“我哥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唔,”乌焰有些无奈地按了按眉心,“他之前无意间闯入过这。”
他指了指远处的高台,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虞鸦恍然大悟。
“……娇娇?”
果然,乌焰点点头。
那高台上端坐的黑鸟果然是许久不见踪影的娇娇。
“之前它离开此处太久,肉身精血几乎耗尽,如今在这陷入休眠,恢复生机。”
乌焰解释了几句,虞鸦点了点头,娇娇的去向,她之前也有所猜测,只是不知具体位置。
如今想来,便是此处了。
虞鸦道:“原来如此。”
“既然这样,”乌焰笑道:“我知道仙长最大的秘密,作为交换,也给仙长讲一个故事吧。”
虞鸦望去,只见他的目光投向远处,没入平静水面下不断翻滚的血池,眸色被血池映照得更加暗沉,随着他低沉的声音响起,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浮现在虞鸦眼前。
传说,绝地天通前,世上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异兽。
其中有一种神鸟,外形似乌鸦,生三足,相传是太阳的化身,能驭日车,可生万火,司掌日月星辰,有通天之力,翱翔天际,栖息扶桑。
后来,天地浩劫下,巫族与异兽销声匿迹,唯有金乌族有一只最年幼、最虚弱的金乌被族人藏在扶桑木下,层层叠叠的金羽与神树扶桑的重重保护下,这只最小的金乌成为这场浩劫唯一的幸存者。
从此,面对截然不同的新世界,他的任务就是日复一日地驾驭日车,可有一天,金乌突然发现,太阳东升西落,周而复始。
世界不需要金乌为它做什么。
这片大地上的生灵过着自己的生活,没有人需要它,也没有人理解它。
好像这片大地上的生灵都有自己的任务与目标,他们成群结队,或是闹成一团,或是兵戈相向。
坏时,天各一方;好时,又揉作一团。
可是金乌能做什么?
没人告诉金乌,族人也没来得及教他,或者说,他们也没想到有这么一天。
金乌最常做的事情就是静静地望着这个世界,看着它一天天变得陌生,却同样欣欣向荣,这片大地上的生物,似乎跟以前没有太大区别,可是金乌不属于这个世界。
直到有一天,人类爆发了一次巨大的战争,最优秀的人在互相征讨,厮杀,天空变得见不到太阳,大地裂开了很大的口子,可怕的火焰从地脉燃烧起来,顺着撕裂的那道口子,肆无忌惮地汹涌起来——他们无意间放出一个可怕的东西,人们叫这种东西为邪气。
邪气和地火一起涌现,邪气无法驱逐,被邪气感染的人陷入疯狂,直至腐烂,化作邪气的一部分,再被地火燃尽。
对于至纯至烈,掌握天下火焰的金乌来说,这邪气不能伤害到它,但是,绝地天通后的生灵们太脆弱了,这邪火会吞噬掉此方世界,除了金乌外的所有的生灵。
邪火腾起的第一天,金乌就知道这个事实。
金乌静静看着。
看着西南方向的火焰越演越烈,红,像血一样浓郁的红,以一种恐怖速度浸染那西南一角。
这颜色有些刺目,金乌站起身,抖了抖羽毛。
这种红曾经似乎同样覆盖过金乌们的羽毛,湮灭了扶桑的生机,带来通天彻地的哭喊,最终化作旷久的沉寂。
看着看着,它突然感到不适。于是这只金乌抖了抖翅膀,起身投向西南。
天空中再次出现红日,如同落日般的颜色,散发着耀眼的金芒。
炽烈的金色火团几乎穿越整片大陆,从最东方升起,到西南地裂处落下。
像每一次太阳升起、落下。
然而这一次,这一轮红日,再也不会升起了。
金焰与邪焰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这样燃烧着,燃烧着,直到某一天,火焰消失了,大地恢复了平整,溃烂已久的伤口仿佛在这场旷日离久的刮骨疗伤中一日日好转,终于完好如初。
可火焰从来都是有痕的,西南魔焰几乎炼化了一切。
表面上再看不出伤口,可那片地界曾存在的所有生灵,上至人类仙灵,下至飞鸟走兽,以及那场未来得及吞噬一切的邪火,和仅存于世的最后一只金乌,全部深埋地下了。
绝地天通的最后一点上古留存,自此,消失殆尽。
“故事讲完了?”
虞鸦轻声问道,看向陷入思索的乌焰背影。
闻言,乌焰回神,他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讲完了,也可以说没讲完。”
“什么?”虞鸦诧异。
乌焰转过身,面对虞鸦,忽而弯了眉眼,他背对着恢复沸腾的血池,在红光的映照下,眸光泛红,夹杂着不易察觉的金芒。
他轻声开口:“……接下来,是关于我的故事,仙长要不要听?”
“……万千生灵被邪火和金乌的本命真火焚烧,受尽折磨,苦痛难消,沾染邪气的怨魂困于邪火,金乌亦于火海炼化,残存的执念与万千怨灵邪念融合,锻造出这么一个……不世出的恶鬼。”
字字句句饱含淋漓鲜血,语气中的恨意让听者心惊肉跳。
“留着这一片金乌血肉精华凝聚成的血池,难不成还没认清自己是个怪物的现实?”
不等乌焰说话,二人背后传来一道饱含讥诮的冰冷声线,语气中的厌恶像一把开封的冰刃,直直刺入人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
虞鸦第一时间抬头朝乌焰望去,只见他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唇边笑意尽数抿去。
乌焰:“……”
他神色喜怒难辨,微微偏头避开虞鸦视线。
眸光如晦涩烛火,忽明忽暗。
见他这般模样,虞鸦心中感到一丝不适。
“咻——”
轻微的风声滑落,出声之人从二人头顶石壁后跳下,落地时连地面碎石都分毫未动,如同一只轻盈的燕雀。
“大司命——久仰大名啊。”
身后那人一口的奇腔怪调,一句恭维也扯得长长的尾音,叫虞鸦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是在叫她。
就在虞鸦注意力被这个奇怪的仿佛没有一丝存在感的人吸引,突然听到乌焰语气沉沉的警告。
“离她远点。”
虞鸦一时不知这话是对谁说的,她下意识回头,目光落在乌焰身上。
就是这一眼,叫虞鸦目光微顿。
……还从未见过乌焰露出此种表情。
他是谁?为何乌焰如此反应?
偷听之人似对凶名在外的乌焰没有丝毫畏惧,吊儿郎当地靠在红岩上,眼神直白地上下打量虞鸦。
见虞鸦朝他看来,他扯出一个怪异的笑脸,尖尖的犬齿卡在猩红的下唇。
尖锐、混乱的气质扑面而来。
“哟~原来长这般模样?还没老子长得好看……唔!”
“闭嘴!”
目光接触到这个突然出现之人的瞬间,虞鸦愣在原地,目光紧紧定格在他脸上。
然而,下一秒,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后,那个奇怪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取而代之的是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紧接着,虞鸦眼前一花,乌焰的身影闪现,毫不犹豫地踹出一脚,紧接着巨石以迅疾不及掩耳之势滚滚没入血池,甚至那么一大块石头都没有溅起半片水花。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虞鸦:“……”
望着平静无波,却也看不见底的血池水,她张了张嘴,伸在半空中的胳膊僵住,目光落回那处,望着神色晦涩的乌焰,虞鸦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
那个人……
有一张跟乌焰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