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声息在看到贺威煞白的脸色时静止。
男友的身体无力地靠在他怀中,惨白得如同一张一吹即破的纸。
顾寥江仿佛回到了刘姨去世的那一天,窗外风雨大作,年幼的他和贺威守在医院的病床前,看着心电图归为一条平坦的直线,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顾寥江眼前发黑,一颗心脏在胸膛剧烈跳动,带着欲死的钝痛。
他伸出手指抚摸贺威的脸庞。手掌间传来的鼻吸微弱,肌肤冰凉得像是泡在隆冬的海水里。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迅速发起预知能力,关于未来的片段一点点清晰,在脑海中连成一幅明朗的画面。
“顾寥江,顾寥江你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耳畔传来的模糊声音,仿佛来自远方的遥远的呼喊。
“贺威他怎么了?”
“老顾你、你别哭啊……”
顾寥江后知后觉地抹了一把眼泪:原来自己在哭啊。
他抬眼,在朦胧的泪水中看见三人正围着自己,每人脸上都是担忧。
“贺威怎么了?难道他对冰可乐过敏?”
“要不要叫救护车?”
杜赫南闻言,手忙脚乱地摸出裤子袋里的手机,“我来叫,我来叫!”
医院治不好贺威的病症,只会徒增困扰。
顾寥江强装镇定,伸手按住杜赫南的手臂,“别叫!贺威只是低血糖,我房间里备了药,带他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贺威在餐桌上吃得非常少,这个理由站得住脚。
但顾寥江过激的反应完全是破绽,他的语气像是被拨弄的颤抖音弦,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
张圭徒劳地安慰他:“低血糖你怎么哭成这样,不是有药么……”
储明柏:“真的没事么?贺威的脸色很不好……”
杜赫南伸出双手,做出一个搀扶的动作,“那个,要我们帮忙吗?”
顾寥江拒绝,摇晃着站起身,“不用。”
刚刚动用异能的时候,未来的画面闪射而过。
贺威会在明天的黄昏时分醒来,那时自己陪在他的身边。
他打横抱起昏睡的少年。贺威比自己高半个脑袋,这个动作多少有些吃力。但顾寥江咬咬牙,什么话也没说。
楼道的声控灯忽明忽灭,电梯处安全出口放射死寂的绿光。
后面的三个人不好跟着,高声嘱咐说:“有事一定联系我们!”
“让章鱼哥好好吃药!”
*
预知的片段告诉顾寥江,贺威突然昏迷的原因是异能损耗过度。
卧室里,他解开了贺威的卫衣,露出缓慢旋转的深黑色漩涡。
顾寥江伏在床头,眼下一片红肿,像一只犯下大错的小兔子。
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一点察觉。
贺威明明那么难受……
哪怕身处嘈杂的人群,贺威无时无刻不在关注他,而他呢?在分明清楚贺威身心疲惫的情况下,竟然只顾着可以出去玩。
为了让自己开心,这个呆板的大木头都会说谎了。
顾寥江又抹了一把眼泪:你也是个大傻蛋,男朋友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那么喜欢你,肯定不愿意扫你的兴。
鸡肋的危机感知能力!提前五秒钟告诉他贺威会晕倒,他根本没有办法做出改变。
顾寥江一边哭,一边把全世界都骂了一遍。
……
为什么自己总是一味地、天真地想着让贺威爱上这个世界,却从来没有思考过男友的感受。
他在鲜花和簇拥中长大,他的世界理所当然是美好的。
贺威的世界根本不是啊。
贺威的父亲早早死去,母亲远走他乡工作。奶奶不喜欢他,骂他是怪物,经常让他饿着肚子。为了得到奶奶的认可,他甚至不惜自|残。
贺威没有接受过正经教育,除了顾寥江以外没有朋友。他的记忆力如此糟糕,痛苦和美好像云烟一样一吹就散。他可怜巴巴地躲在地下室,是因为他一出门就能听见如同潮水的心声。
自己为什么那么幼稚,幼稚地认为贺威可以克服万难,拥抱世界、接纳世界,这难道不是道德绑架吗……
夜幕沉沉,海风呼啸着掠过海面,掀起阵阵波涛。
顾寥江竭力平复情绪,收起了哽咽的音调,他先给家里发去语音,“妈妈,我明天不回伦都了,还想在月港待几天。”
王女士秒回,一下子发来两条消息和一笔转账。
【好的宝宝,玩得开心[亲亲]。】
【[待接收]转账1000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