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相闻一时间也不知是为回答不上着急,还是为脑中的想法感到不齿,总之白而薄的脸皮又红了个大半。
幸而,秦香絮开口了。
她犹豫再三,还是拿出那个丑香囊,递到柳相闻跟前,一鼓作气道:“送你的。”
柳相闻纤密的睫毛颤动,他缓缓垂眼,看着面前的香囊,轻轻地皱了皱眉。
或许是因着皱眉的动作,他身上的那股凌厉感又回来了,脸部的线条也比刚才冷硬。
秦香絮见着就暗道不好,她知道香囊丑,知道柳相闻肯定会不喜欢,但她没料到,他会这样直接把不喜摆在脸上,连丝毫遮掩都没有。
纵然香囊确实丑陋,但她是有自尊心在的,眼见着多日的心血被人用这样冷厉的目光批判,她何必再上赶着送呢,便想收回手。
但秦香絮的手没有收回,因为她被人轻轻拉住了。
柳相闻用右手捏住她的手腕,视线从秦香絮青葱的手指上一一掠过。
他看着那些细密的、浅淡的、尚未痊愈的伤口,抿了抿唇,很轻声地问道:“痛吗?”
他小心地、轻柔地伸出左手,摸了一下那些伤口。
这些伤是秦香絮这些时日练习受的,纵然她已经竭力避免,但作为生手,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针扎了许多次。
伤口刚有时,自然是痛的,有时候几道伤口连在一起,她连水都不敢碰,但随着香囊做好,新伤不再有,旧伤便安心地开始愈合。
痛是早就不痛了的,甚至因为新肉的长成,有时候指尖甚至会有些麻痒,眼下,这麻痒感越发清晰了。
柳相闻的手与她的全然不同,因着茧子存在,是粗糙的、坚硬的、一点也不柔软的,但他用的力度却很轻很轻,以至于像羽毛划过那般,让秦香絮觉得痒。
与其说他是在摸伤口,倒不如说是在摩挲。
柳相闻皱着眉。
纵然夜色深重,秦香絮还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丝名为心疼的情绪。
这个认知,让她猛地将手抽回。
柳相闻似乎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当下便有些懊恼道:“是我冒犯了,还请公主——”
“无碍,柳公子愿意收下这香囊便好了,”秦香絮僵硬地笑笑,“不过这毕竟是我头回绣,难免丑陋,还请柳公子莫要佩戴,只收着就是。”
柳相闻接过那香囊,忙连声称好,但他还未来得及再多说些什么,秦香絮已率先转身离去,似是在逃什么一样。
他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低头紧捏着香囊,有些怅然若失。
他刚才不该直接伸手摸公主的,公主定然是觉得冒犯,对他生了气了。
其实秦香絮并未生气,她只是有些不安,想要逃避而已。
她深知自己无法逃脱婚嫁的命运,不用去和亲已是幸运至极,更何况父皇母后还许她自己做选择。
但扪心自问,纵然能有所选择,她对婚姻仍旧不抱有任何希冀,就像父皇爱母后,仍旧佳丽三千那般,母后伤神的脸她不是早就见过无数次了吗。
所以,她便早早做好决定,可以嫁人,但,一定要嫁个她不爱的。
不爱,便不会生出不该有的期待,不爱,便不会在日日落空的期待里消瘦。
她不能忍受她为了一个男人面目全非的模样,她不需要他们相爱,只要相敬如宾,保持那份在人前的体面就够了。
秦香絮对柳相闻的要求也是如此,但等今夜,看到他眼底那份心疼的情绪后,便生出退却之心了。
她从前见他脸红,只以为他是性子腼腆,与女子独处难免不自在,但心疼跟脸红不一样,她见到后,再不能装傻充愣了。
他竟是喜欢她的。
秦香絮有些不是滋味,是她跟姚文心说选柳相闻的,也是她主动接近他的,若他当真喜欢她,那他们二人婚后,她再对他敬而远之,岂不是成了肆意践踏真心的烂人。
本来丈夫对她无情,她还可以心安理得地在名存实亡的婚姻里置身事外,但若是丈夫有情,事态的发展便会超脱控制。
她真的能数十年如一日的,对一个人的真心视而不见吗?
也许,柳相闻对她而言,并不是个好选择。
她正这样想着,杜鹃遽然出现在了她回去的路上。
秦香絮忙从思绪里回神,问道:“母后有事找我吗?”
杜鹃点头,把她领到了姚文心跟前。
秦香絮见姚文心坐在上座,愁眉不展,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以为是白日在猎场发生了什么事,正打算开口问。
那头的姚文心却是长叹一口气,眼神复杂地问道:“香絮,你究竟是喜欢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