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星楠凌晨的时候打了通急电给卓一,哽着声音问你现在可以过来吗。
其实不是什么太难处理的事,卓一风风火火赶去的路上,栾星楠在电话里平静的解释道:金铭宇又喝多了,大半夜的站在车顶上吹凉风不下来,过量酒精麻痹下他的信息素严重失控,栾星楠不敢靠近他。
他还解释道,过去这种情况,他会硬着头皮先把他弄下来再说,只要做好防护措施一口气憋严实了,其实不至于到束手无策的程度。
但这次他想到了卓一,他忽然觉得确实是有点束手无策了,在一个人会很艰难的时刻里,他希望卓一在身边。
听得卓一一脚油门差点飙到120迈。
而刚接到电话时,卓一正在李麟川那,两个人夜里十点多钟才从上一个会场回返,天亮还要一起赶飞机去一场伦敦的秀。
电话打来是凌晨一点左右,卓一在阳台吹风打游戏时接到的,虽然阳台和沙发距离不近且关着门,他也尽量把声音压得很低,但精神衰弱了有段时间的李麟川还是因为这一点微弱的声音惊醒了。
他听见他们说金铭宇,没忍住爬起来问了一嘴发生了什么,正逢电话那头传来鬼哭狼嚎,是金铭宇的嗓子才能嚎上去的key,这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反正很明显这两个人,栾星楠和金铭宇目前都不太好。
卓一没有拦着李麟川和他一起去。如果是前几天,他信誓旦旦的说要把孩子打了回归平静生活那时候,卓一说不定还会劝他两句,何必再自讨没趣徒生事端,但李麟川不是那么容易让人心里舒坦的人,他非得在给人添堵的道路上大鹏展翅撒丫子狂奔,他得手提铁锹把卓一才蚂蚁洞那么大点的心口窝堵死了,堵得严严实实的再一锹一锹撅开,让他一口喘进去,来不及吐再迎着面门一锹夯回去,不如此循环往复就不够过瘾。
卓一也不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点什么事,他只听人说金铭宇好像去了一趟他们公司,把他的缺德爹提头臭撅了一顿,要走的时候好巧不巧在一楼偶遇了刚下工的李麟川,又发癫闹了一通。
然后,就在他安排好了时间,做好了心理建设,准备拉着李麟川去医院夹娃娃的时候,这鬼迷心窍的祖宗又一次反悔了,而且这次话还是声音哽咽、眼睛里含着两包水说的。
他拿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卓一,说再等等吧,最后再等等,他还是没法下这个决定,他还想再等等。
不过什么等与不等,再又不再,在卓一听来都是放屁,这俩人到底又是演的哪一出他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他算是彻彻底底的看明白了:李麟川他妈的已经疯球了,他让那王八蛋下了情蛊了,一门心思非要拿天灵盖把这爱情的棺材板钻出个窟窿来,钻不透死也不带回头的,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劝不了这犟种。
谈吧,他妈的,谈死你俩拉倒。
于是,他们俩便一起动身赶到了那里,一起见到了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栾星楠,和正邪风侵体不知道发的什么猴癫的金铭宇。
场面确实惊险,金铭宇提着酒瓶摇摇晃晃站在车顶上,周身信息素气味强烈得可怕,平日里如何发散都十分平柔的茉莉花香此时重得极具攻击性,就像他脚下的车油箱里灌满了同样气味的高浓度香精,发动机正用最高马力加热,重重掀起汹涌的、浓缩花香味的浪,将周围占领成他一个alpha统治的禁区。
而他可怜的小助理,栾星楠正揪着领子紧捂口鼻在下面绕圈,脸憋得通红,薄薄的身体直在夜风里打颤,只要不远处车顶上的人稍稍动一下,那股气味就足以把他掀倒,强制他发情。
好歹卓一还能立马冲过去将他抱住,用自己的气味压下栾星楠的不安,把他夺回自己身边保护起来,可一旁的李麟川一步都踏不过去,两个alpha对冲的信息素在他面前筑了道铜墙铁壁,谁的气味都能呛得他手软脚软,而且这一片的酒气也太过重了,让他不仅脑子天旋地转,胃里还阵阵翻腾,别说凑过去加入这场荒谬的对峙做点什么,他在旁边连抬脚都困难。
滑稽又狼狈,这样的场景,金铭宇在那伫立着看,应该也知道有多无稽可笑,所以脸上也是那样滑稽又狼狈的表情。
深色的酒瓶在他指间左摇右晃,里面辛辣的洋酒就快见底了。他听见有人快步过来,也只是微微侧目一瞥,随后把瓶子回手丢在车的挡风玻璃上。
酒液顺着玻璃滑下时折射月光,亮闪闪的,他在这时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小时候,唯一一本被他翻烂的儿童读物里,他停留注视过最多的那张插画。
在宇宙探索那个小版块的最后一页,水彩笔触,很漂亮的一张画。
流星。
他在夜风里缓慢的蹲下,抱住膝盖蜷缩成脆弱单薄的一团灰黑的影,就像被人随手弃置的一个干瘪的垃圾袋。
他又在耳鸣了,耳朵里的断线忙音将他和不远处的世界隔绝,他只能看得到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人是谁,但是听不到他嘴唇开合是在对着这边说什么,那样无声的叫喊融在世界坍塌般的耳鸣声里,好似那人在一场末世灾难里不停逆着洪流闯回身后城市的残骸,找一个自甘深埋于废墟之中的殉难者,非要捉那只剩一丝温度的手。
也像是想要用血肉之躯接住一颗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