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站在她右边的陈凌霄点头附和。
“对吧,今天的文菌比平时还要沉默。哦不,是沉默得多。跟她说话她都没反应,午饭也不跟我们一起吃,也不东走西瞧了,就一直坐在座位上,像块木头。”
“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
“那你别去多嘴,不要戳人家的伤处。”站在她后面的曼湘玉提醒道。
“我什么时候多嘴了?”
被老大轻轻捶了一脑袋,林逸萱乖乖站好改了口,“好嘛,我保证不多问。好啦好啦,我们快进去吧。”
回到座位的陈凌霄意外发现自己和于文菌的桌上多了些颜色各异的硬糖。
小小的硬糖包裹在透明的塑料纸里,在光线的照射下折射出炫彩的光亮,赤橙的、亮黄的、水粉的、透蓝的,缤纷的色彩里藏着一个童年和一个还未到来的盛夏。
这是班长何灵希分给影玖的糖果,周边的同学也都有份,不会刻意凸显出谁。
敏感而体贴的高中生,总是将小小的善意藏进寻常而又“不经意”的动作里,照顾自己的,也照顾同学的自尊心。
就像是琉璃一般漂亮。
如果把琉璃吞进身体里会怎么样?
她也会因此染上色彩吗?
剥开一颗透蓝的糖果放进嘴里时,影玖想。
—
初入中原的白瑛一眼就爱上了璀璨透亮的琉璃,这也是他跟萧霁结识的契机。
深棕厚毯上放着各样的杂物,唯有一颗玳瑁红的琉璃放在正中夺人视线。
只一眼,年少气盛的白瑛就走不动道了,倾尽盘缠将琉璃买下,少年拥有了一整个春日的好心情。
世人重色,偏爱大红与明黄,色浅的琉璃工艺不精显得轻佻、浅薄,白瑛却偏爱其色浅,爱这低劣的色彩。
得了称心之物的少年春风得意马蹄疾,却不料还未出城门就被一蒙面男子快手夺了琉璃。
此人正是萧霁,为寻母亲遗物而来。
贼人得手便逃,气急的白瑛提气追赶,被落下的烈马也不甘示弱甩蹄跟了上去,“咴咴——”的叫声追着烈风,蓝色的天与浅薄的白,城外的桃粉盛开,正是春日好时节。
“砰砰”不断的细响,一条艳彩的河从空中泻下,像极了断崖上的瀑布。
这是西北雪域的一处断崖,朔风将细雪吹向远空,萧霁抱着白瑛坐在断崖的厚雪上,身后是堆垒成山的七彩琉璃。
萧霁将那颗玳瑁红的琉璃塞入白瑛口中压好,又细细用手描摹了死者的眉眼,唯有此时他才能如此肆无忌惮。
待到这些为他寻来的琉璃投倒干净,大景末代帝王的一生便也可终结了。
但,终结之后亦是新生。
萧霁一挥衣袖,又一条璀璨的琉璃河在气的带动下碎入断崖的裂口。
—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明晃晃一颗浸在如墨的夜色里。
洗好手擦干,将小手电放进口袋,陈凌霄推开卫生间的门,借着外面微弱的月光试图看清书上的字。
可惜还是太暗。
正看到精彩章节的时候人是这样的,手不释卷,就算上厕所也要带上书多看几眼。
怎么变冷了?寝室里。
将目光从书本上转移,抬起头正要爬上床的陈凌霄似有所感,侧过头的一霎那却见到了震撼她一生的画面。
阳台的窗户大开着,月光,春夜,远处的绿林,栏杆上的人,一切构成画作的要素。
栏杆上的少女面向着她,用冷淡的黑瞳望着她,然后纵身一跃,在夜空中跃出一个完美的弧线,像水彩上错画的一笔,是乐曲里吹疵的高音,和谐里的不和谐,正确里的错误。
她明明看见了她?
却跳下去了。
陈凌霄缓缓走近栏杆,
她向下一探,没有摔得奇形怪状的尸体,也没有自后脑溢出的大滩刺目血红。
地面上干干净净,不远处翠绿的树林里传来动静,像是有人在树上穿梭。
将吊起的心缓缓放下,陈凌霄如常地回到床上躺下,如常地阖上眼。
如常地入睡。
像是一切没有发生。
猛然地,她翻身下床,从抽屉里取出铁丝向外跑去,迅速且无声的,像是要执行某项紧急秘密任务的情报员。
淡白的月光穿过蓝色的玻璃贴纸变作幽蓝,浅灰的细小尘埃仿若幽灵逸散的魂体被肉眼捕捉。
躺下的陈凌霄猛然想起的是昨日曼湘玉给她看的新章节,她最新写的小说是一篇西幻文。
她的脑海里寝室内的陈设分毫毕现地再现,而月光照到桌上,仿佛异世界。
“那里应该有个花瓶,桌上放着一封信。”
是一位年轻的伯爵写给他心爱的小姐的。
在革命爆发的前夕。
陈凌霄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她要把这封信送出去。
像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样。
—
今晚的月亮大又圆,执笔的谁?
漏了一滴颜料,
在漆黑的画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