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谁啊？连打了三个电话过来！我告诉你哦，我不买保险，也不办理什么乱七八糟的银行卡，你们别再打过来了，再打过来我就报警了！”
电话那头一阵愤怒。
“妈，是我……”
电话这头却是软糯糯的女声。仔细听，还能听出这柔软声音中极力掩盖着的哭腔。
“哦，原来是小暖啊，妈看见这陌生号码，还以为是广告推销的呢。之前你提醒过我，说这类电话都是骗子。妈这回可以吧，很有那什么……警惕性吧！”对面那声音立马软了下来，还带着一股自豪的味道。
“嗯，妈最厉害了！”电话这边夸赞道。
“不过说来，你这丫头怎么用陌生号码给我打电话啊！”对面疑惑道。
“我……我手机……”这边正绞尽脑汁搜寻着一个合理的解释。
“手机又没电了吧。”不过对面先抢答了，然后一番老生常谈的话语，“你也别嫌妈唠叨，虽然妈用不上这智能手机，平时也只能拿个老年机跟你打电话。妈就算没有亲自体验过，但也是瞅过你邻居李阿姨操作过的，也是有点了解的。你那手机使一天肯定很耗电吧，工作的时候又不记得充电是吧。”
“是……是……”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这边还是应了下来。
“你这玩手机不充电的习惯，可是得好好改改。你说，万一你领导，或者哪个导演突然联系你了，结果你没收到消息，那该怎么办呐？”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要比这边还要着急。
“哎呀，妈，我才哪到哪啊，哪里会有什么领导跟导演来找我啊？”这边越说越心虚。
“可不许这么妄自菲薄哦。妈都给你去庙里算过卦了，大师说你明年事业运啊，什么桃花运都很吉利的！”电话那头肯定地说道。
“真的假的？妈，这卦灵不灵啊？”这边少女的语气越来越明快，已经完全听不出任何一丝哭腔了。
“妈可是从村里边好几个经验丰富的老人那里打听来的，说是可灵验了，基本上没有什么失误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妈能随便给你算卦骗你嘛？”电话那头越说越激动。
“我相信妈，妈可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就你这丫头嘴甜。”电话那头心里都乐开花来了，“怎么说，今年大年三十回来吗？”
“妈……我……”电话这边立马僵住了，有些难以启齿。
“行了，不用说了，光就这声妈，我就明白了。”对面心里刚盛开的花朵仅仅存活了五秒钟，然后又很快凋谢干净了。
“妈，对不起嘛，我也是为了努力工作，追求上进嘛。”少女站在电话亭里面撒娇道。
她这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妈最听不得她撒娇了。
这样软乎乎的语气，听起来还真是要命啊！
电话那头很快就被攻陷了：“我看不是因为工作忙，是因为又没抢到火车票回不来吧。你这上进心要是用在抢火车票上该多好……”
少女以为自己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了一个万能的答案，却没想到自己老妈给自己找了个更加万能的。
她那颗不安的心，此时终于可以安稳落下了。
心情也顿时轻松了不少。
但还是有着深深的愧疚和伤心。
周围飘着白茫茫的大雪，少女全身裹着从拼夕夕抢购来的廉洁羽绒服，一层又一层，很是厚实。可即便已经套了很多层羽绒服了，少女的身影在这苍茫白雪世界里，还是显得十分瘦弱。
“妈，我发誓，明年我一定会努力的！”少女保证道。
“哼，女人的嘴，骗人的鬼，我才不相信你呢。”
“妈，今年真的只是个意外，是因为北城的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影响了我的手速！”少女狡辩道。
这还真不是在甩锅，北城今年年末降温确实很厉害，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的大雪了。
少女也被困在着鹅毛大雪里好几个小时了。
辗转徘徊，终是找不到一个可以落脚歇息的地方。
“我看你们那边的天气预报了，下了很多天的大雪是吧？”
“嗯嗯。”少女一副委屈的样子。
“哦，这不是你以前最想看见的吗？来自北城的很有什么氛围感的雪景？”对面冷冷地送来一个暴击。
“妈，你说出来的话，比北城的冬天还冷。”少女淡淡地回复道。
“行了，妈也明白你这通电话的缘由了，快去找地方给手机充电吧，等你充好电了我们再聊。这公共电话也不是免费的，你就省点钱吧。”不愧是亲生的，她们母女两的性子真是一模一样，一样的爱省钱。
“得了，母后大人，我这就挂了。”少女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下线了。
这电话亭跟个冰窖一样，少女光是短暂待一会儿，就已经冷得直打哆嗦了。
她此刻恨不得赶紧找家开了暖气和空调的24小时便利店，然后再花几块钱，吃上一桶热腾腾的泡面，就在那里将就地度过一个冬天的夜晚。
“等等，先别挂，妈还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果然，还是老套路。
只有当她想要挂电话的时候，她的母后大人才会从东扯西扯中拉回来，然后抓紧时间跟她啰里啰嗦地唠一大堆。
“我听着，您快说吧。”少女原地做着高抬腿，只想让自己那双老寒腿以及快要结冰的脚掌恢复一下知觉。
“嗯，我长话短说。第一，你可以不回家过年，但每天早中晚必须跟我通个电话，你妈我二十四小时待机，绝对不会错过你电话的。第二，既然留在北城了，就要抓紧年假这几天，好好努力一下，争取明年上台表演，不辜负你妈我给你在庙里算得那卦。第三，你也老大不小了，大学毕业两年多了，赶紧找个男朋友吧，这样独自一人在外，也好有个照应。当然了，也得擦亮眼睛，找个靠谱的，别跟你妈当年一样瞎了眼。街头那种吊儿郎当的小黄毛啊，千万不要去招惹，跑得越远越好。遇到坏人，第一时间去人多的地方，然后记得报警，千万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妈我就你这么一个闺女，养了二十多年了，可不能被什么脏东西给拐走了。你的嫁妆，你妈我早就备好了，就等着你拐个女婿回来了。”
对面跟个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地快语速说了一大堆。
不可思议的是，电话这头的少女居然还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
“妈，男朋友这种事还是不能强求，反正你女儿我是全靠天命安排了。”
“你个没志气的，你妈我对你还是很有信心的！咱们小暖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颜值，要收入有颜值，要性格有颜值，最重要的还是有你这么一个完美的妈。”
“您这是在夸我吗？我怎么感觉您是在……”
“行了，你妈我也要去做晚饭了，就不跟你聊下去，你也早点去吃晚饭吧。吃点好的，别再去什么便利店里面买泡面凑合，那多不健康啊！”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少女赶忙应道。
“行了，挂了，拜拜。”
“拜拜。”
***
“滴”的一声，少女终于挂断了电话。
她放好听筒，赶紧从这个刺骨冰窖里面冲了出去。
刚推开雾气模糊的玻璃门，就跟一群排队等着打电话的路人对上了眼神。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好久没给家里人打电话了，有点耽搁了，实在是抱歉。”少女赶忙退到一旁，然后脸红着弯腰鞠躬道歉。
“没事，我们理解的。”一个瘦矮的男人说道，从他半遮的脸上可以看出来，他也是跟自己一样经历了风霜雨雪的人。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少女此刻真想感慨这一句。
不过，对比吟诗，她现在更想背着老妈找个便利店、吃个泡面取暖。
于是，少女擤了擤乃鼻涕，然后迎着风雪往前方走去了。
***
今天是1月22日，刚好是北方小年，所以何暖才会想着给老家村里独自一人的老妈打个电话问候。
她的手机其实是有百分之三十的电量的，也足够她打完一通电话了。可少女还是没好意思用自己的手机号码给老妈打电话，所以最后还是借用了公共电话，想要给自己找个由头。
没想到，老妈那边还真的相信了。
行吧。
多少是有点愧疚的。
毕竟，她在北城的这六年里，开始的四年都是按时回家过年的，只有最近两年没有回家。
去年真是因为没有抢到火车票，才不得不留在这冰雪极寒之地的。
而今年……倒是撒了谎……是因为工作的原因。
就在今天下午，她正式被通知……被剧院降职为打杂的了，干的还是清理厕所的脏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