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柜子里那床被单拿出来。”何婉已将床垫铺好。
“这条暖色的吗?”何暖在层层叠放的床单间翻找挑选着。
“你柜子里的床单还有其他别的颜色吗?”
“哦,那我还是最喜欢最上面这条。”
这是一条暖色偏粉色的被单,大概是何婉在她高一那年买来的,已经在何暖房间的柜子里存放了九年的时间。
“我就知道,你每次回家过年,盖得都是这一条。”何婉接过了床单,然后反复抖动,将被单铺平在了床垫上,然后打开侧面的拉链,就准备把棉被塞进去。
“我来帮你。”何暖情愿道。
“帮我抓着这一角。”何婉已经塞进了棉被的一角,然后交到了何暖手中。
“没问题。”何暖将被子这一角紧紧捏在手里。
接着,何婉又套好了棉被的一角,又交到了何暖手中。
“来啦。”何暖腾出一只手来,捏住了第二只角。
待何婉将四只角全部都塞进了被子之中,母女两便各执一侧,开始用力抖动被子。
棉被和外面的被套平整后,母女两又合力将整件暖色的被子覆盖住了小床。
“要不开会儿空调?被子冷冰冰的,我怕你晚上睡着不舒服。”何婉难得慷慨,竟舍得花钱开空调。
“这么好的吗?”何暖两眼放光。
在城市中待久了,离开了空调还真是有点活不下去。
幸好幸好,家里的两间卧室里安装上了空调。虽然配置有些老旧,空调的供暖时常会出现问题,但还是能够凑合用的。
“遥控器呢?”何暖问道。
“找找呢,好久没有用了,我也有点记不清。”
于是何暖便在自己的房间里翻箱倒柜地找起了空调遥控器,好不容易找到了遥控器,一摁开关,结果空调没有任何反应。
何暖不甘心地再试了一次,却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插电了吗?”何暖见空调机器上就连红光都没有亮起,以为是空调没插电。
“插头是接上的呀。”何婉仰头一望,纳闷道,“这插头那么高,除非夏天打雷的时候,我是根本懒得去碰的。可就算是打雷了,雷声一结束,我就顺便连带我屋子里的那只空调一块儿都接回去了。”
“那就奇了怪了,要不再重新拔掉插回试试?”何暖提议道。
“你上,你妈我最近腰酸背痛的,行动有些不方便。”何婉推搡道。
“你明知自己腰酸背痛,还在村子里四处跑、送面包打牌?”何暖质问道。
“啊呀,随便你,反正是你自己房间里的空调,不关我的事,你自己处理吧。”何婉当个甩手掌柜就往房间大门外面走去了,“我突然想起来,我的电视剧马上就开播,等我看完了,再来帮你吧。反正你现在也不着急睡觉,先用取暖器凑合凑合吧。用取暖器的时候记得小心一点,别再把衣服床单被子什么的给烫出洞来。”
何婉一边走着,一边还不忘提醒着何暖。
“得了得了,我也累了,就这样吧。”何暖无奈,她也懒得登高,只好搬出房间里那台老旧的取暖器,然后接上插头,凑在取暖器边上缩着身子取暖。
何暖刚想着掏出充电线来给手机充上电,就听见了楼下来自母亲何婉的呼喊:
“不要正对着取暖器玩手机,也不要在充电的时候玩手机,这多危险啊!你一个不小心,就会发生爆炸的!”
“妈,您电视新闻看多了吧,哪有这么容易就爆炸啊!”何暖心里表示:何婉女士绝对是在杞人忧天。
“你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呃……”
有时候何暖真的怀疑何婉女士是不是开了天眼,怎么自己做什么踩到她雷区的事情,她都能精准地预料到呢。
“你再在充电状态下对着取暖器玩手机的话,我就给你断电喽。”何婉无情威胁道。
“好了好了妈,我不玩手机总行了吧,我把手机拿远点充电,然后安安静静看书总好了吧。”何暖见争辩不过,只好作出妥协。
“既然都回来了,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过年吧,你已经落入你妈我的爪牙之中,再想逃出去,可就不容易了。”
何暖此刻都能想象到何婉女士此刻脸上的得意狞笑。
将手机搁置在了床头柜上安静充电后,何暖便将取暖器转移到了窗户边,然后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对着窗外的雪夜发呆。
她眺望远处的村落灯火——稀稀拉拉的,感受着北风在窗户边呼啸而过的声响,隐约间还能听到村里传来的鞭炮声。
好熟悉亲切的声音啊。
遥想当年,她也是一个对鞭炮十分感兴趣的小女孩。她就跟村里其他相同年龄段的小孩子一起,拿着家长给的零花钱,然后成群结伴一起走去村口的小卖部里买各种各样的炮仗玩。
兴高采烈买来炮仗后,何暖他们又迫不及待去找家长要打火机。家长们害怕孩子们使用打火机有些危险,于是转而想出了一个奇妙的主意——那便是用打火机点燃几根拜佛用的香,然后给孩子们每人发一根香。孩子们用香点燃炮仗,这样会安全许多。等谁的香燃尽了或是熄灭了,都能再找家长们延续火花。
孩子们每人手里都捏着一根燃烧着的香,口袋里都藏着几盒炮仗,然后在苍茫的雪地里玩耍。他们将炮仗藏匿在雪地里,露出一个头,然后拿香点燃,再匆匆逃走,在远处看着炮仗将白雪炸上天的场景,围在一起,欢声笑语,激动得上蹿下跳。
而何暖就是那欢喜热闹队伍中的一员。
记得以前杨忍冬会给她买很多很多的炮仗玩,比其他的孩子更多。他会跟在何暖的身后,看着她在那里大胆地玩弄炮仗,然后一脸骄傲地小跑着回到自己身边。有时,女儿也会给他几个炮仗,但杨忍冬向来都会克制收敛一点,显得自己玩炮仗的手艺比女儿差一点,这样更能激发女儿那颗幼稚童真的求胜心。
有时,何暖也喜欢玩摔炮,就是那种不需要打火机点燃就可以爆炸的鞭炮,就这么用力地摔在地上、打在石头上,就能炸出一阵清脆的响声,有时手法精准一些的话,还能擦出一抹闪亮的火花来。
这种摔炮的价格很便宜,而且还更加安全,因此何暖经常会玩上瘾。她会带着她的摔炮,在村子各种转悠,争取把摔炮摔遍整个村子。
杨忍冬就静静跟随在女儿身后,记录着女儿欢乐自由的笑脸。等到摔炮玩尽了,何暖也有些走累了,父子两便尽兴而归,去迎接丰盛的晚饭。
何暖童年的时候,正是年味最浓重的时候。
等到杨忍冬离开她以后,年味便逐渐开始变淡。
直到她终于长大了,年味便彻底不复存在。她再也没有玩过鞭炮,再也没有像小时候那般,在村子四处悠闲逛着。
再也没有人陪着自己一块儿幼稚,也再也找不回曾经那个充满童趣的自己。
何暖终究还是遗憾无比的。
***
现在的她,虽然回到了家乡,却还是感受不到任何过年的味道。
家门口的矮树上,曾经是被自己挂满小红灯笼的。那种从村口小卖部里买来的,十几块钱一大包的小红灯笼,小巧又可爱。何暖便拿着几袋小红灯笼,能在雪地中把几棵矮树都挂个遍。若是树木不够挂了怎么办?何暖便连篱笆都不放过,一连串地挂过去。
可她近几年回家的时候,看到家门口那几棵矮树的时候,却发现它们的枝干是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装饰物。如果说,矮树没有树叶装饰,是因为天气的寒冷和自然的落叶法则的话,那么矮树没有小红灯笼的装饰,便是因为何暖的长大与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