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一直在响,仿佛有谁正藏在墙壁夹缝里,不停地敲击。樱川鹤子终于被这噪音吵醒了。
醒来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她下意识撑地面,手下摸到的却是一片粗糙,立刻睁开了眼。
她身处在一个约10平方的房间,四面都是泥沙毛坯,正对着她的墙上嵌着一扇单面玻璃,旁边是厚重的钢门。房间正中是一张狭长的金属桌。
樱川鹤子可太熟悉了。
她坐起来的时候,右手传来牵扯感。旁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只吊瓶,液体已经输完,针头开始回血了。
樱川鹤子看了眼玻璃,打算自己取针。只是刚揭开胶带一角,门就被人打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陌生男人,他拔掉针头,熟练处理好一切,才抬头看她:“我是行动组的审讯官9号,琴酒走之前让我审讯你。”
樱川鹤子按着酒精棉球,没说话。
9号就这么蹲着,“把你那天出现在行动组,和之后所有的行程都说一遍。”
封闭空旷的审讯室、惨白的灯光、近乎漠视的待遇,这都是审讯者施压的手段之一。即便她不是专业的,也知道审讯官不该是这副平淡到‘好意’的态度吧?
樱川鹤子扶住额头,慢慢感受自己的状态。除了发烧导致的眩晕,没有再别的不适,也就是说她没上吐真剂。
琴酒吩咐的人也不可能是新手,不会犯这么弱智的错误。那为什么9号的态度这么诡异。
心中的问题再多,一点不影响樱川鹤子的思维。她预演了无数次,说出来的行程两相印证。
从出现在行动组的原因,再到逃脱波本的方法。期间提到波本,她还戏瘾大发演了一出心有余悸。
9号全程都很安静,直到她说完,才站起来,平和地说:“我知道了。”
樱川鹤子原本还在等待提问,愣了一下,眼看9号抬脚往外走,急忙出声,“等一下大人。”
9号:“还有什么没说吗?”
樱川鹤子:“不,不是,我就是想问,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9号态度平淡,朝她点头:“再等等吧。”
什么意思?
樱川鹤子盯着重新锁上的门,脑子里越发凌乱了。
地面上面还残留前辈们的血汗,黑一块红一块的,隐约能闻到消毒水的气味。
这是什么新型审讯方式吗,先让受审者胡思乱想,然后再暴力逼迫?
樱川鹤子她知道玻璃后面还有别人,不敢有大的动作,蜷腿坐在垫子上,回忆分析9号举动。
他提到琴酒离开前让他审她,所以琴酒又离开基地了吗?
可9号为什么要告诉她?
樱川鹤子搂着膝盖,大脑拼命运转。
这会不会是9号的误导?
但是误导她什么呢?她已经坐在审讯室了,想问什么,直接暴力压迫岂不是更快。
除非,有人这么吩咐他的。
樱川鹤子几乎不受控制地要看向玻璃窗。
咚咚的声音好像又响了起来,樱川鹤子闭上眼,将整张脸埋进膝盖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次听到了门打开的声音。
琴酒似乎有一种能逼退光的能力,他来到审讯室,阴影随之晃动两下,很快又死寂蛰伏在身后。
樱川鹤子知道琴酒很高大,好比这个时候,他一个人就占据了审讯室大半的空间,他越是靠近,她就越发难以呼吸。
他拉开椅子坐下,就好像一团阴影凝得更实,变得有了重量。光全被他吸走,反倒是一双幽绿的眼,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他自顾自地看资料,未曾向她投过一分半点的目光,就好像,她并不存在一样。
狭窄的审讯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不时响起,惨白的灯光烤得她双眼酸痛。即是知道这也是审讯的手段之一,她还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了惶恐和忐忑。
樱川鹤子自认为不是绝对聪明,她坚信任何计划,越是谋划越容易出岔子。人不是机器,算计不到每个原子。
况且她只是擅长欺骗,从别人的反应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所以一旦对上琴酒这样情绪封闭的敌人,她就变成了一个聋子、瞎子,失去了她的依仗,既往的经验也许也不管用了。
她是真不想跟琴酒打交道!
强烈的第六感告诉樱川鹤子,迎接她的不会是轻飘飘的质询了。
理智告诉她琴酒是在摆姿态,受审者思考时间越长,越容易动摇和自我怀疑,越是煎熬。人的大脑在极端环境下,情绪会压过理智。
虽然樱川鹤子什么都知道,可无数问题依然不受控地破土而出,在脑子里沸腾。
万一真出了什么漏洞呢?
万一波本举报他了呢?
万一琴酒还没打消对贝利尼的试探,而贝利尼不靠谱,导致琴酒进一步怀疑她呢?
……
在领域里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樱川鹤子咬住了下唇,强硬压下去这些自我怀疑。听到塑料壳刮擦在金属上,心中猛地提起来。
那些被她强行克制的慌乱撞击在一起,扯断了思绪。
简单来说,就是她突然大脑一片空白。
琴酒甩开文件夹后,抬头看向她,“要我请你坐下吗?”
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平平淡淡的。樱川鹤子扶着墙壁站起来,稍微稳住身形之后,才慢吞吞地坐在他对面。
金属接触皮肤的一瞬间,寒冷穿过病号服冻麻了她的皮肤,也冻醒了她的大脑。樱川鹤子双手摆在桌面上,暴露在琴酒注视下。
琴酒审视的目光一寸寸剐在她身上,樱川鹤子始终眼皮低垂,没有任何反应。
也许是看够了,琴酒敲了敲桌面:“把你的行程再说一遍。”
樱川鹤子微顿,抬眼。他大多数都是这个状态,就像是被冻湖,平静地持续散发寒气。所以他看着别人的时候,就算不是针对,也像在针对。
但樱川鹤子的几次接触下来,感觉他的情绪一直很稳定。比起行动组里任何一个人,都像是正常人。
或许他们对他的畏惧,也正是因为一个正常人,可以压住那么多的疯子。
但正是此时这种平静,让樱川鹤子的心开始不规律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