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个来月的日子,就如同是一场堕落的梦,她陷在泥潭里,沾染了一身污浊,怎奈无论如何挣扎,结果都只能是越陷越深。
纱窗半启,夜色深沉,各屋的灯都熄了。
院内寂静无声,朦胧的月光洒在潮湿的石砖上。
繁炽毫无睡意。
平时那只丑猫每晚都要抓心挠肺地叫上大半个时辰,今夜怎么不闻声息?
忽然间听到院中传来一点动静,她抬眸,默默地注视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院子角落那颗繁茂的梧桐树下,凝香弯腰捂住胸口,干呕的声音在夜里显得那么明显。
她有孕了?
繁炽断然摇头,北梁贵族最讲究血统尊卑,裕安王未曾婚娶,如今府中女子无论是否有名分,一律服用避子汤。
可她这个样子,不是有孕了,还能是怎样?
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想是也不敢告诉旁人——也是,萧瑾哪会要她生下的孩子。
鬼使神差一般,繁炽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屋门,朝着那个她这几天极力避开的女子走去。
大树的阴影下,凝香蹲在地上,轻轻抽开了墙角下那块松动的砖,一只小巧的瓷瓶赫然出现在眼前——这是她这个月的解药。
她伸手去拿,突然一只手从身后伸来,率先夺走了瓷瓶。
“你是谢安的人?”
繁炽低头看着戴在自己手腕上的月牙玉佩,刹那间记忆闪回。
“这是我的东西!”
原来凝香是谢安派来的人,怪不得她要费尽心机地接近自己,怪不得她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讨好她。
“是我的。”凝香朝她伸出了手掌。
她的牙齿咯咯地响起,像是在忍耐极大的痛苦。
“大燕早有传闻,谢相暗中豢养杀手,以秘、药控制。没想到这是真的。”
繁炽问:“这玉佩是谢安从我身边拿走的,你和谢安是什么关系?”
“给我!”凝香的面庞隐在黑暗里,看不出神情,气息却是粗重了起来,在这夜里分外清晰。
繁炽发觉她浑身都在颤抖。
繁炽预感不妙,仓促退了两步,慌忙转身,“我要去告诉萧瑾。”
一阵疾风扫过,下一瞬,冰冷的指节先一步握住了她的脖子。
如墨的夜色中,繁炽望见了一双猩红的眼睛,像是一只凶猛的野兽。
掐在她颈部的手像仿佛坚硬的钢□□香的力气出奇的大,手臂一抬,一点一点将她缓缓带离了地面。
“呃……”繁炽自喉咙中艰难地发出一点声响,两只脚无意识地胡乱踢蹬着。
“给我。”女子冰冷的嗓音不带一丝情感。
繁炽看着下方神情可怖的女子,仿佛看到从阴曹地府爬出来的恶鬼——哪还有半分初见时在萧瑾怀里的娇憨可爱模样?
怪物,她是个怪物!
繁炽惊恐万分,一阵压过一阵的窒息感传来,她瞪大了眼睛。
凝香这是要杀了自己吗?
是夜,庭院被瓢泼大雨笼罩,思雨园人迹罕至的水沟旁,一只黑白相间的瘦猫被人折断了脖子。
*
不知过了多久,繁炽自昏迷中醒来。
守护她的,是一双在黑暗中散发着狂热光芒的眼睛。
繁炽吓了一跳,惊呼起来,直到嘴唇被用力堵住,她才发觉是凝香,穿着一身黑,彻底融在阴影中。
手脚被麻绳绑住,她挣了半天,也动弹不得。
等到凝香的手掌移开,她颤抖着嗓音发问:“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凝香面无表情,回到墙角站定,双手抱在胸前,“ 带您回燕京。”
“谢安派你来的?”
凝香的大眼睛闪烁着全然陌生的冷光,嗓音比往昔低得多,“公子等公主回去成婚。”
繁炽并不畏惧凝香身上的冷锋。
反正是个奴婢,不敢对她如何!
她咬牙切齿道:“我要杀了他。”
凝香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的眼睛,无比笃定道:“您会改变主意的。”
一道闪电劈过,转瞬即逝的光亮下,凝香眼睛如同无底洞,看得繁炽心底发毛,她语气温柔得诡异,“别害怕,过了明晚,没有人再能够伤害您。”
繁炽紧张地问,“你们要做什么?”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
繁炽再次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屋内已经暗了下来。她迅速环顾四周,所幸此时凝香并不在。
燕京早有传闻,谢相多年暗中豢养细作杀手,用以刺探情报以及谋害政敌。
当年太子哥哥欲于圣前揭露谢相真面貌,结果反遭诬陷,全得力于这些终年潜伏于朝中要员身边的爪牙。
据传闻所言,谢府死士皆自幼接受极为残酷的训练,优胜劣汰,适者得活,为防止逃脱逆反,常年以慢性毒、药控制,须定时服用解药暂缓体内毒性,若无解药,则会生不如死。
在繁炽心里,谢安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换了从前,她定不相信在谢安的掌控下,谢家还在做豢养死士这种泯灭人性的事。
可他既然毫不犹豫地杀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阿昭,她便明白她一直以来对于谢安的了解太过肤浅!
凝香是谢家训练出来的怪物。
昨夜,凝香仅凭一只手就将她举了起来,一个女子竟然有这样大的力气,几乎将她活活掐死。
今晨,凝香却又像是换了一个人,还是呆呆傻傻的,眼里带着一点朦胧。
凝香好像不会累,在繁炽清醒的时间里,凝香就一直站在光线照不到的角落里盯着她看,眼里闪烁着某种躁动,如同野兽眼中窜动的火苗。
通过与凝香仅有的几句交谈,她得知今晚谢安在上京城有一场计划。无论这计划具体是什么,都显然与她的命运息息相关。
她心急如焚,无奈她怎般追问,凝香却闭口不言。
这个凝香对谢安不是一般地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