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两束清冷的幽光向他扫来。霜白的月光照在女子了无情绪的面颊上,恍若一串神秘的咒语,唤醒了沉睡的神祗。
萧瑾先前就觉得凝香脸上纹的那些东西有些面熟,这一刻记忆苏醒,他确实见过这些符号——很久以前,在一本突厥宗教典籍之中。
那是半册落满灰尘的羊皮古卷,多年前由一位漱玉部祭司献给他外祖,相传记载了珞珈女神创立世界的秘密,在漱玉部只有最顶层的僧侣们才能够被特准翻阅,更有大祭司花费数十载研究,试图寻找通往永生的途径,可惜他外祖父从来只信奉武力与战争,认为宗教只是驯服愚昧者的工具,将它随便扔在角落里落灰。
细致繁复的符号精准地呈现在人脸上,远比翻阅古籍来得震撼。
“碎叶纹……”
凝香眉眼有些冷,“什么?”
“眼下的是碎叶纹,象征破碎流离,世间一切悲苦;眼角的是尼如咒,突厥人相信它能够祛除邪魔;眉心的是安可,珞珈女神手里的拿着的圣物……”
凝香的嘴角抽了抽,跟良家女遭了调戏一般,当即罩上了黑色的头巾,只留双寒气森森的眼睛留在外头。
这些宗教符号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什么?萧瑾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有趣!
就在这时,一直呆在繁炽身边的小女孩跑了过来,望着靠坐在大树前的凝香欲言又止。
凝香抬眼道:“怎么了?”
“你……”小姑娘显然有些害怕,但勇气最终战胜了胆怯,声音还是有点颤,“姐姐……你能……能教我习武吗?”
萧瑾顿时乐了,真是个傻孩子,她估计不知道,这个人正是害了她全家的大司马养的一条最衷心最听话的狗。
还叫她姐姐,这女人又凶又冷,跟“女人”有半点关系吗?
凝香摇头拒绝。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过冰冷,小姑娘没敢再多说半个字,垂着头走了。
凝香从后头叫住她,“你叫阿玉?”
阿玉回头怯怯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我师傅交代我四十岁前不许收徒。”
萧瑾从她这话里听出了解释的意味,她这样冷酷偏执、我行我素的人,竟然向个几岁的小丫头解释?
阿玉自然是不知道这解释难得可贵,什么也没敢说,走了。
*
几人爬了半天山,都累得够呛,早早地靠着大树睡着了。
凝香和着酒吞下半包她在“独眼”身上翻出的粉末,今夜注定无眠。
轻飘飘的感觉顺着脚脖子往上爬,她回眸瞧了眼抱着阿玉熟睡的繁炽,慢悠悠褪去鞋袜,朝着被月光照耀得银白的湖面走去。
身子变得很轻,如同飞在云端,她旋转着穿过高大暗灰的树木,衣袍随着她的摇摆在风中轻轻地飞荡。她逐渐迷恋上了药物带给她的感觉,如梦似幻,忘却烦恼忧愁,自由自在如同山崖间呼啸的风声,眼前流连的终于不再是暗沉沉雨天里那抹刺眼的红色。
这种感觉令她想起三年前漱玉部选拔新一届圣女的仪式上祭司给她吃下的蘑菇,她在潮湿的森林里无意识地奔跑了三天三夜,锋利的草木划破了她的双足,衣服汗湿黏在皮肤上。
晕过去的那一刻,无数颗星星从天上坠落,密密麻麻交错,像是一场雨,雷鸣阵阵,手执安可、头戴鹿角的女神从林中深处缓缓走来……
树下的萧瑾睁开眼睛,看着远处旋转着手舞足蹈的女子,跟了上去。
她这是怎么了?
今天一天就觉着她不对劲。
她就不是个好动的性格,以前扮作凝香时,也就见她为了哄他开心时,跳过几回舞逗他笑。
她的女人刚死,就算昨晚永穆陪她说了几句话,也不至于这么高兴吧。
林间光影恍惚,她黑色头巾在风中飘舞,宿命般落入他掌中。
湖岸边上,雾气朦胧,女子一件件褪去衣物,月光照耀下,雪白的皮肤如玉石一样晶莹剔透,清苦的广藿药香缠绕在风中。
萧瑾默默伫立,怀念起昨晚她掌心炽热的温度。
与凝香的开始,算是他见色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