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救命啊——快开门!求你们开开门!——”
求救声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划破夜幕,寂静的校园终究还是被惨叫声冲破。声音由远及近,还不止一个人,听起来像是一场追逐。陆无尽才闭上眼睛就听见声音,一下子坐起来,连带着上下床都抖了抖,发出吱呀的声音。
南柯动作稍缓,两人对视一眼看向窗外,四五个人追着一个瘦小的学生,奔窜在走廊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啊啊啊啊啊——!!!”
陆无尽犹豫了一下,拍门声就到了他们这里,铁板们被拍得铛铛作响,其他人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动也没动。
少年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和崩溃,拍着每一扇经过的门,渴望有人给他开门。
陆无尽掀开被子下床,南柯跟在他身后,然而刚碰上门把手,方才还一动不动的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纷纷下了床,上铺来不及下来的就探出头,六颗脑袋探出来,直勾勾看着陆无尽。剩下的四个人则呈包围状围住了门口两人。
南柯攥着陆无尽衣角的动作紧了紧,陆无尽回头,对上十道冰冷的目光。
陆无尽仰了仰头,门外拍门声又往走廊另一头远去:“干什么?”
那些学生眼神漠然麻木,没有一丝活气。这学校就像是一个颠倒过来的空间,这些活生生站在这里的同学冷漠得像是机器,早已失去对外界产生反应的能力;而处在重压之下崩溃求饶甚至求死的,反而在死前有了活人的样子。
李晓楠如此,张一禾如此,连门外这个求救的同学也是如此。规则之下,反抗是不合理,但不合理即是合理。当教育变成一种任务,分数成为唯一标准,学校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其中一个学生大概是寝室长,冷冷开口,“回床上去,睡觉。”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是按照既定的程序念出这句台词。
陆无尽对他这态度很是不爽,挑眉:“我要是不呢?”
同学们对视一眼,缓缓向陆无尽靠近,包围圈缩小,上铺抬头的同学隐隐有了起身的趋势。借着月光,陆无尽看见他们空洞的眼神毫无感情。
“咚——”
一声闷响在门外响起,走廊上又陷入了安静,只剩下一些零碎的脚步声,夹杂着被风吹来的聊天声。单薄瘦小的身体坠楼的时候,无助地像被风吹落的树叶。
“现在孩子真不好带,打不得骂不得,吃点苦就受不了。”
“就是就是,我们可都是为了他们好,还不知足,我们那时候要是有着条件......”
陆无尽反手拉开锁舌跑出去,半个身子伸出阳台看向楼下,一具扭曲的身体被血液浸成红色,闭不上的眼睛望着漆黑的夜空,再无声息。
二楼距离地面只有垂直六七米,这具尸体就在115阳台外,陆无尽隔着几米的距离与他对视,却在他眼神里看见了解脱。
就算在梦境里,他也很难接受这些生命的逝去,今天的这位同学,就是明天的李晓楠,也是昨天的张一禾。
鲜血无比刺眼,又仿佛红色的墨水,给这位同学的试卷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瘦弱的身躯仿佛一张血色试卷。
“违反寝室规则,是他自己造成的结果。”身后的同学缓缓开口,声音还稚嫩无比,却让陆无尽遍体生寒。这下面躺着的是他们的同学,或许没有说过话,但在去操场的路上,去食堂的路上或许曾擦肩而过,抑或是在课件做操时隔着几排同学对视过一眼。
连刚进入梦境的陆无尽都无法接受,这里的同学却习以为常一般。对他们而来,熬过来就成为他们这种冷漠的人,熬不过来就是楼下躺着的同学。
不止是谁说了一句:“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放假。”
又有人应了一句:“做梦吧。”
南柯站在了他身边,欲言又止。陆无尽却叹了口气,低声开口,“睡觉吧。”
南柯低头看了一眼阳台外,说:“好。”
陆无尽垂头丧气地进来,南柯在他身后锁上门,刚刚说话的同学已经上了床,见他进来,道:“校规写得明明白白,在寝室里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不知道他违反了哪一条,不过跟我们都没有关系,要是被宿管发现我们寝室还没睡,并且还有人在关灯之后出门,下一个躺在地上的就是你。”
这话不知道算是提醒还是威胁,只是同学语气太过平淡,像是在说明天早餐吃什么一样平常。
这话过后,寝室里又没有了声音,陆无尽躺上床,南柯这次睡在外面。被窝里的手摸啊摸啊,摸到了他冰凉的指尖。
“害怕?”南柯轻声问,他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声音也闷闷的。
陆无尽动了动指尖,往前往后缩都是南柯的手掌,他也懒得动,“不是。”顿了顿,补充道,“这么小的孩子,心怎么能这么硬?”
南柯道:“不是心硬,是习惯了。”
安静了片刻,陆无尽发觉南柯还没睡,余光中明亮的眼睛有些忽略不过去,他侧着目光看了看他,“看什么?”
南柯笑了笑,轻声问:“我有些好奇,明明知道这是梦境,你还是执着地想救每个人,为什么呢?”
陆无尽扬眉道:“当然是我心地善良赤子之心扬善惩恶了。”
南柯“嗯”了一声,肯定陆无尽的回答。陆无尽发现他真信了,怔了半秒,欲言又止,换了个话题:“你和南小柯什么关系?”
南柯歪了歪头,听到这个名字皱起眉来,“我不知道他,或许是食梦灵吧,不过用我的名字,真让我恶心。”
陆无尽:“我家门可能也这么想。”
陆无尽抿唇不语,最后到什么时候睡下的他已经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整晚整晚做噩梦,梦里还是一片火海,其间站着南柯,与他隔火相望。
.......
第二天一早,起床铃声如同催命符,陆无尽迷迷糊糊间被南柯推着架着穿上衣服,胡乱洗漱一番又提溜着跑到教室,只在出寝室大门的时候他清醒了几秒,最晚的同学已经不见了,连一滴血迹都没有留下来。死人的事情并没有对学校产生影响,甚至没有掀起一些讨论的浪花。
早自习。
班主任眼睛眯了又眯,在陆无尽座位旁来来回回地转悠着,眼神说不上恐怖,但也不算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