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红檐解下斗篷就要往河里冲,却被卓元鹤死死拽住。
“娘子,那是瘟胎!”药童蒙着面巾的声音发闷:“生下来浑身长满黑斑,接生婆都说要遭天谴的。”话音未落,冰面轰然塌陷,墨色河水吞没了那抹素色。
“可是万一能把他救回来呢?”
卓元鹤道:“阿檐,难道你想还没救人就先把自己的身体搞垮吗?县衙还有更多病人在等我们去呢!”
孟红檐抿着唇,又重新坐回马车上去。
梅林县瘟疫肆虐,街道两旁横七竖八躺着的全是患了瘟疫的百姓。孟红檐一人递了一个荷包,道:“这个是拿百草霜熏过的,可暂时防住瘟疫,一定要随身携带。”
“多谢娘子!”
梅林县的疫病来势汹汹,县衙立刻封了整个县,县内大夫不多,朝廷四处张贴告示寻大夫。但一旦进了梅林县就不能出去,没有人愿意来送命。
因而梅林县县令见到孟红檐,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孟大夫!”县令甘衡喊她,小跑几步过来,俯首行礼:“您此前送来的药材快见底了,如今还亲自到梅林治瘟疫,在下替梅林的百姓谢过孟大夫。”
“您不必多礼。”孟红檐扶他起来,神色自若道:“还望县令告诉我一下,现在染上瘟疫的百姓有多少?没染上的有多少?”
廿衡脱口而出道:“今早我派人去查看了,县里住户八十余户,共二百五十三人。染上瘟疫的百姓有二百二,余下的都安置在县衙内。”
“没有发病死亡的吗?那些是如何处理的?”孟红檐问道。
略一迟疑,廿衡道:“按照律例,为了避免疫病再传染,官府给了家人一笔丧葬费,在东郊火葬了。”
孟红檐点头,表示明白了。
卓元鹤招呼人卸下药材,分发下去,药童和学生领着药材去熬成药汤,在县衙门口集中分给百姓。
金银花、连翘、板蓝根这三样药材作为治疗瘟疫的主力军,主要针对的是轻微病症的病人,也可起到预防瘟疫的作用。
对于病重的病人,则根据患者的症状、体征等进行辩证论治,对症下药。
孟红檐医术精湛,加之上辈子受过现代医学的熏陶,很快便有了初步治疗方案。但是瘟疫的蔓延速度远超预期,药材的消耗也异常迅速。
“娘子,我们带来的药材快没了,最多撑不过三日。”
听着药童的禀告,孟红檐忧心忡忡地揉了揉眉心,沉思片刻,道:“你现在立刻赶回京城,将医馆库房里的药材全部带来。然后去淮陵王府支出一笔银子,去药铺买药。三日内务必赶回来,明白吗?”
药童眨眨眼睛,答应下来。
卓元鹤看她脸色不好,倒了一杯水给她,道:“阿檐,你休息会吧,这里有我呢。”
孟红檐勉强笑道:“那我回屋睡会儿,若有什么情况记得叫我。”
说罢,起身出去了。
门外一片灯火通明,药童和衙役穿梭在病人身边。
今日的天气格外好,明月当空。
孟红檐回屋,从书盒中取出《伤寒杂病论》和《瘟疫论》细细看来,希望能从中找出抑制瘟疫的药方。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她抬头望见铜镜里自己苍白的脸,鬓边那支丁香簪不知何时裂了道细纹。
此刻星垂平野,旌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三军沿江驻扎。裴不澈从营帐中走出来,远望明月高悬,思绪越飘越远。
裴不澈受父亲裴忠的影响,自幼习武,熟读兵书。十四岁那年裴忠战死沙场,连尸体都没能送回来。裴不澈回到府中,只记得府中白衣素蒿,裴忠的佩剑和玄甲陈列在棺材里。
那是裴忠的衣冠冢。
从他记事起,景荣长公主便不喜他,从未给过他好脸色。父亲去世后,景荣长公主更是变本加厉,自裴不澈随高正武征战之后,他常年不回府中,两人才关系缓和了许多。
景荣长公主是他母亲,恨她也恨不起来,但真说要谈感情,好像也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
不澈不澈,她曾声嘶力竭地说,你生下来就不是一个干净的孩子。
如今景荣长公主不再轻易见人,关系没那么僵硬了。偶尔见面还能称她一声“母亲”,她虽不热情,但也不似以往那么冷淡了。小时候裴不澈也时常想为什么母亲不喜欢他,随着年龄大了,这些问题再也没思量过。
得不到的总是会感到遗憾,裴不澈不知道该怎么爱人,只是想着要把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就这么怀揣着龌龊、小心翼翼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