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红檐轻轻握住裴不澈的手腕,低声道:“若真如此,李庶怎么胆大到用自己府上的婢女来诬陷花家?
裴不澈冷笑:“李庶生性懦弱愚蠢,八成是被人当刀使了。”
“没错。”孟寒云赞同道:“殿下可知,当年太中大夫花秀山是谁的人?”
“李晔么?”
“恰恰相反,花秀山是汝南王殿下的人。”孟寒云呷口茶,继续道:“逸阳王在朝中根基深厚,一半官员皆出自他门下。花太中素来与他不对付,花家倒台,究竟得利的人是谁?”
“还是李晔。”周遭一静,裴不澈道:“所以这其中也有李晔的手笔,但李庶太蠢了,丝毫未察觉到。”
“孟大人,”殷寄真转向孟寒云道:“卷宗上可提到阿芜的家人?”
“有一妹妹,名唤阿萝。”孟寒云顿了顿:“现在在教坊司。”
裴不澈抿唇:“明晚我潜入逸阳王府查探,教坊司那边也得有人去。”
殷寄真自告奋勇:“我和孟大人去,还是和连贺去?”
“教坊司?”段连贺出声,手中的汤勺“当啷”掉进碗里。他耳根微红,低声道:“那种地方……”
殷寄真拍了拍他的肩膀,咧嘴一笑:“怎么,我们段副将害羞了?当年在边关,你不是还扮过胡姬混入敌营吗?”
段连贺的耳垂红得几乎滴血:“那、那是军务。”
“下官不去。”孟寒云道:“君子九思,事思敬,见得思义。为官之道,首重清廉。宁可官不做,不可心不正。”(1)
迂腐,实在迂腐。
“行,明晚我跟连贺去。”殷寄真耸肩道:“就这么定了。”
她轻哼了一声,却也给孟寒云盛了碗鲫鱼汤:“喏,喝汤。大老远跑来,别饿着了。”
孟寒云接过,眼中闪过笑意:“多谢殷将军。”
裴不澈看着,忽然觉得有些碍眼,转头对孟红檐道:“阿檐,尝尝这个樱桃饆饠,甜而不腻。”
孟红檐咬了一口,眉眼弯弯:“真的很好吃。”
殷寄真见状,故意凑近孟红檐,亲昵道:“乖乖阿檐,喜欢就多吃点,下次来我家,我让段连贺给你做别的。”
裴不澈脸色一沉:“殷寄真!”
“怎么了?”殷寄真无辜地眨眨眼:“我对好朋友好一点不行吗?”
一顿晚饭吃到天色尽黑,殷寄真送三人出门上了马车。孟红檐坐稳了,从窗户里探出个头和她道别。
殷寄真摆手:“乖乖阿檐路上小心,想我了要来找我玩,我让连贺做饭给你吃。”
孟红檐“好”字还未出口,便被裴不澈掐着后颈拉进马车。
待马车走远,孟红檐凑近裴不澈,小声道:“段将军对殷将军,不只是上下级那么简单吧?”
裴不澈垂眸看着她:“段连贺十四岁就跟在殷寄真身边,从亲兵做到副将,十年沙场生死与共,就像你哥哥对你的感情一样。”
“今日段将军一提起殷将军受伤的事,殷将军跟炮仗似的,这是为何?”
裴不澈笑了笑:“殷寄真要强,不喜欢别人提她受伤。曾经旁人告诉她淮陵王很厉害,结果她三天两头跑我营里来要跟我比试。”
“那结果怎样?”孟红檐的眼睛在黑暗中亮亮的,满是希冀。
裴不澈从容道:“结果我打不过她。头几次还尚可,次数多了她摸出些门道,渐渐的我便打不过她胡搅蛮缠的近身功夫了。殷寄真虽带兵打仗不如我,但单论打架,我还真打不过她。”
孟红檐蓦然一笑。
回到府中,裴不澈一头扎进了池子里洗澡,出来时孟红檐正披着衣服坐在案旁看书。
良辰灯光簇如豆,灯色映在她的脸庞,把脸打出了一圈细细的毛边儿。
裴不澈坐到对面,撑着头看她,犹豫道:“阿檐,你我成亲许久了,还是一口一个殿下的,是不是有些……”
“有些什么?”他话里有话,孟红檐也不是吃素长大的,稍稍一听便理解了裴不澈的意思,但还是存了心思去故意逗他。
裴不澈抱着她道:“别家的夫妻哪有这样称呼的,阿檐不觉得有些生分了吗?”
孟红檐恍然大悟似的点头:“那你想听我叫什么?”
裴不澈的脸倏地一红:“叫什么都行,就是别喊我殿下了。”
孟红檐眼波流转,坏笑着踮起脚尖凑近他耳畔:“那临安?澈哥哥?夫君?”
这声轻唤带着温热气息拂过耳垂,裴不澈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何曾听过这般亲昵的称呼。
偏生孟红檐还要使坏,又软绵绵地唤了声:“澈哥哥怎么不说话?”
“你……”裴不澈耳尖红得滴血,将人打横抱起:“看来夫人是存心要为难为夫。”
孟红檐惊呼一声,慌忙环住他脖颈。窗外春雨淅沥,满庭海棠洗得娇艳。
她被放在锦被上时,发间步摇在枕上敲出清脆声响。孟红檐大声道:“裴临安,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所以这辈子我就得爱你啊。”裴不澈撑在她上方,指尖缠绕着一缕青丝:“阿檐这会儿躲什么,方才不是唤得很高兴?”
孟红檐伸手抚上他眼尾那颗泪痣:“澈哥哥这里,好看得很。”指尖顺着鼻梁滑下,点在微启的唇间:“这里也是。”
话音未落便被封住唇舌。纠缠间她模糊听见裴不澈叹息:“早知阿檐这般会撩拨人……”
雨声渐密时,孟红檐蜷在裴不澈怀里,指尖在他心口画圈:“如今才想起来让我换个称呼,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裴不澈捉住她作乱的手,在掌心落下一吻:“现在叫一辈子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