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走几步,巷口的馎饦摊热气腾腾,孟红檐买了三碗,放了一碗在桑宜面前道:“看你也没吃东西,坐下来将就吃点吧。”
“多谢娘子!”
桑宜从竹筒里抽出双筷子,随意在衣袖上抹了几下,往嘴里扒拉馎饦。
少年显然饿了许久,但吃相也十分好看,还不忘把为数不多的肉挑出来夹给妹妹吃。
“慢些吃。”孟红檐又让摊主上了两份小菜:“你叫什么名字?”
“娘子,我叫叶烬,我妹妹叫叶霜。”少年放下筷子,回答道。
“叶烬……”名字在孟红檐嘴里滚了一遭,她道:“听你口音不像中京人,你妹妹生了什么病?”
“回娘子的话,我不是中京人。”叶烬缓缓道:“我和妹妹是逃难来的。我家在北境扶风郡谷河村,今年冬末村子被柔然人洗劫,村子三十多户人家,只有我和妹妹活了下来。妹妹那晚受惊吓,我也不知怎的第二天就不会说话了,我没办法只能带着妹妹去朔州城,在朔州也寻了许多大夫都说治不好。”
桑宜一听,抬起头问:“你是从朔州来的?!”
“是啊,不过如今朔州城……”说罢,叶烬长叹口气。
“那是为了治病才从朔州到中京来吗?”
叶烬咬紧牙关,道:“也不全是,我带着妹妹到了朔州城没多久,朔州城就被柔然人攻占了,我只好又带着妹妹逃难,想着去哪儿不是去,中京毕竟是京城,所以才来了中京。”
孟红檐轻抚女孩的脸,浅浅一笑:“小霜儿,我会治好你的。”
叶烬正想说话,邻桌来了几个食客,大喇喇地坐下,留着个络腮胡子的男人大声道:“店家,上四碗馎饦。”
男人翘首凑过去,与另外三人低声交语:“我有个在刑部的朋友跟我说了件事,是关于那淮陵王的,你们听不听?”
离得近,纵使男人们压低了声音,孟红檐也听清楚了谈论的主角。
“前些日子,工部给事中苏萧然和夫人去重光寺祈福,在庙里被人杀了。”
“这个我知道,我家夫人当时也在重光寺。”另一人道:“听说死得特惨,他夫人因此还早产了。今天春闱的监考官是他,可有好戏看了。”
“说起这事儿。”男人勾了勾手道:“春闱监考官没了,淮陵王便推了长公主殿下的人上去,那长公主是淮陵王的母亲,你说苏萧然的死跟他能没有关系吗?”
“嘘。”另一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摇头道:“还是别说了,掉脑袋的事。”
孟红檐在桌下的手攥紧了衣服。
……
丞相府,水榭。
流云缓动,遮住了春日的阳光,春雨落个没完,檐角下的花花草草刚抽的嫩芽,在雨水连日的拍打下活得艰难。
“裴不澈!”
宁致从宫里出来,听管事说裴不澈还在府中没走,一猜他就在这水榭。
他掀开竹帘,坐到裴不澈对面。
“我在宫里遇到殷寄真了,你想不想听她跟我说了什么?”
裴不澈啜口茶,淡淡道:“说。”
“我去帮你打听了她的事情,殷寄真说孟红檐还算想得开,今天去平康坊给人看病去了。”
“她恨我吗?”裴不澈的声音几不可闻。
宁致嗤笑:“恨?她要是恨你倒好了。问题是她根本不接受和离。”
裴不澈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意思是,”宁致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你的夫人,现在在将军府里翻查律法典籍,准备告你无故休妻呢。”
裴不澈怔住了,随即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又很快压下:“胡闹。”
“可不是胡闹么。”宁致眼中带笑:“殷寄真说,孟红檐最近几乎把将军府的书房翻了个底朝天,还扬言要上大理寺击鼓鸣冤。”
想象着那个场景,裴不澈眉眼带笑,但很快又忧虑起来:“她不该这样,这样只会让长公主更加……”
“更加什么?”宁致道:“临安,你太低估你的夫人了。她不是需要你保护的娇弱花朵,而是能与你并肩而立的乔木。”
风声渐大,门外的竹帘被风吹得啪啪作响。裴不澈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
宁致眼中精光一闪,凑近低声道:“首先,你得把桑宜撤回来。”
“不可能。”裴不澈断然拒绝。
“你急什么?听我说完。”宁致按住他的手:“桑宜是夜不收的人,长公主认得他。他在孟红檐身边,等于告诉所有人你对她余情未了。"
裴不澈眉头紧锁:“那谁来保护阿檐?先前的事,我半分也受不住了。”
“将军府。”宁致狡黠笑着:“将军府的暗器机括是段连贺一手造出来的,没人比他更了解如何保护府中之人。况且,殷寄真与孟红檐情同姐妹,有她在,比十个桑宜都管用。”
裴不澈微微颔首:“好,听你的。”
“其次,”宁致压低声音:“你得让长公主相信,你是真的厌弃了孟红檐。”
裴不澈垂眸:“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