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古洛依安慰人的本事不大,语气干巴巴:“那你这个噩梦威力还挺大的。”
“有点。”
酒时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那些文字的事儿,但又害怕让对方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作罢。
古洛依多看了她两眼,没管她,拎着自己的洗漱篮往浴室走。
面前的活人气息一下子消失,酒时往自己的枕头底下瞥,赶紧穿着拖鞋,匆匆拎了个空篮追上古洛依。
“等等我!我和你一起!”
浴室在外面的集装箱,均匀分布在各层中间,每个集装箱门口都会写上大大的“浴室”二字。
她们来得早,浴室没有人,水也是温凉的。
酒时将手伸到出水口下方,单手捧了点凉水往脸上泼,泼个两三下,脸也算是洗完了。
她拎着毛巾把脸上多余的水擦掉,往空蓝子里一摸,摸了一把空气。
刷牙便只能先放一放。
古洛依盯着洗漱台的大镜子,嘴里含着泡沫,刷牙的手势堪比教学视频。
酒时把半湿的毛巾甩开铺平,丢在自己的手肘处,喉咙里堵着好多话,一直在斟酌要怎么开口合适。
“我和你探讨点严肃的问题,可以吗?”
古洛依刷牙的手都停了,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惊恐”。
她吐掉泡沫,还没来得及漱口就问:“你问。”
虽然这话听上去有些像是嘲讽,但古洛依的语气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酒时挠了挠头,不知道从何说起:“就是,就是,你恨异种吗?”
“当然,它们是我们的敌人。”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
“什么时候开始?”古洛依仔细回忆:“很早很早以前吧,反正我的爷爷奶奶辈已经出现了异种,我爷爷就是死于污染区的扩张。”
联邦的历史大多也是口口相传,人类和异种最初的对抗也已经模糊在口述的历史当中,大家都是从上一辈的口中继承了仇恨,这种对异族的排斥心理一直扎根在脑海当中,随着一年又一年的长大,大家顺理成章地认为一切就该是这样。
“你不会开始同情那些祸害人类的异种了吧?”
“不会,所有要我命的都是我的敌人。”
“那就好。”古洛依松了一口气:“它们可是威胁人类的坏种,是它们的出现让世界陷入了混乱,让我们不得不面对战争。”
酒时重复了一遍:“混乱。”
“没错,就是混乱,我们只不过是想要把世界重新变得有序,而战争是唯一的手段。”
曾经还不曾睡觉的物理课上,酒时记得老师说过,根据熵增加定律,世界总是从低熵走向高熵,从有序走向无序,混乱是不可违抗的大趋势,而生命唯一逆熵,是抵御熵增的奇迹。
人类的痛苦,来源于在混乱中构建秩序,以此来抵御失序。这就相当于在湍急的河流中,保持屹立不倒,即便留在原地,那也需要耗尽力气。
所以,酒时从那时候就觉得,活着就是成功抵抗混乱的证明。
可大家似乎更加在意世界的秩序。
人的一生一直都在抵御混乱,就比如,抵御污染物的侵袭,在铺天盖地的精神攻击下仍旧保持理智,这是一件可以要命的事儿。
酒时和其它二十二名参赛者被关在特殊的房间里,里面很空旷,和污染区的景象十分相似,只是没有那些黑色的污染物。
大家都是从污染区捡回一条命的人,看到场景的第一反应是惊吓,随后才反应过来这是比赛。
白色的软弹地面,泥沼、沙丘尽收眼底,只不过植物依旧是没有生命力的白。
酒时看到了天启的队友,但大家都没有聚集起来的意思,各自分散,做好随时抵御攻击的准备。
是了,这是个人赛来着。
“请各位参赛人员各自站到相应编号的区域,比赛马上开始。”
编号?
酒时是第一个通过第二轮比赛的个人,所以她胸牌上的编号是“1”。
她对着编号,找到了一块挂着“01”木牌,它挂在灌木的枝叶上,不是那么显眼。
不慌不忙地走到相应的点位,酒时发现大家的位置挨得不远,正好围成一个圆圈。
巨大的机器响动,白色的平地上升起二十二个玻璃圆柱体,将每个人罩在其间。
随着装置准备就绪,象征比赛开始的提示音盘旋在房间上空。
一分钟过去了。
毫无动静。
大家隔着玻璃罩,相互环视,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姿势。
这时,酒时隔壁玻璃罩里的人原地起跳,一蹦两米高。
所有人望了过去。
灰白色的液体生物从白沙中钻了出来,大概一米长,它缓缓地蠕动着,像一张摊开的煎饼攀附在玻璃内壁。
玻璃罩里的是个哨兵,他按照要求没有带任何武器,此刻他张大着嘴巴,应该在尖叫,反正酒时听不到。
只见他赤手空拳,往玻璃壁上的生物砸了无数个拳头,那滩液体中间出现了十几个拳头大小的孔洞,没有愈合,而是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孔洞边缘不断收缩,像十几张嘴巴在开合。
看到这恐怖的情景,哨兵胃里立刻翻腾起来。
他恶心极了,胆战心惊地蹭掉手上多余的粘液,后背抵上干净的玻璃壁。
蠕动的孔洞液体不叫也不闹,继续向上攀爬,在哨兵惊恐的注视中爬到最顶端,然后。
“砰”地一下,爆炸。
液体化为纷纷大雨,从上而下浇落,粘稠的液体黏住哨兵的脸庞,像蜡烛滴油似的慢慢滑落,同时伴随着哨兵痛苦的尖叫。
那些液体钻入眼眶、耳道、鼻腔......只要是能够渗入的地方,几乎无孔不入。
污染开始了。
其余的玻璃罩里,白色沙土开始异动,液体生物开始冒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