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哈利欺骗不过自己。
哈利看向他怀念的那张照片,墙上惟一的一张巫师照片——四个格兰芬多学生挽着手臂站在一起,冲着镜头呵呵笑着。
哈利先看向了他的父亲——詹姆眼镜下面是一双几乎笑成缝的眼睛,那有着家族渊源的头发像他的一样在脑后支棱着,他的左边是莱姆斯……哈利凝望着那张年轻快乐的脸,想到了和他相处过的那些瞬间,想到他来这里说要和他一起寻找魂器,想到他欣喜地说希望自己当他和唐克斯的儿子的教父……
“我会照顾好泰迪的。”
哈利确信这张照片后面端着照相机的就是自己母亲,她那张美丽的脸上也一定是同样灿烂的笑容……在拍摄这张照片的当下,他们当然不会知道未来并不像拍下的此刻晴空,不知道在毕业后短短的几年乃至十几年后,这张照片上的人就全部离开了人世。
他们不知道,这张照片上的他们都那样年轻热烈……十七岁的少年少女怎么会想到自己去世时也是年纪轻轻?
当然,哈利也确信,他们相聚在另一个世界了。
哈利终于看向站在詹姆右边的小天狼星,照片上的他是那样英俊而洒脱不羁,稍带高傲的面庞比哈利见过的任何时候都更加年轻快乐……如果当时彼得·佩迪鲁没有逃走,如果他在那一年就恢复清白的名誉,那只有三十四岁的他是不是能够恢复成照片上这样的小天狼星·布莱克。
哈利弯腰抱起脚边的克鲁克山,由于错误预估了它的重量,抱在猫前爪处的手必须要分一只去兜住屁股才不至于让猫难受:“克鲁克山,你还记得他吗?”
哈利抚摸着克鲁克山的毛,还能想到它身体绕在自己腿上呼噜呼噜叫着,然后又一下子跳到小天狼星的膝头,蜷做一团等着小天狼星心挠它耳根下巴时的场景。
一切都好像在昨天。
克鲁克山看了看照片,伸出爪子盖在了照片上,那里正是笑得开怀的小天狼星胸口的位置。
“你果然还记……”哈利说着,突然感觉一阵难以形容的崩溃,一切山一样向他压来,泪水砸在手腕上的时候,他才听见自己从嗓子里发出的嘶哑哭嚎。
柔软的猫毛贴在哈利脸颊,他想到了阿尼玛格斯形态的小天狼星雀跃地陪着他去国王十字车站……想到了那封他一岁时妈妈的信件上说他差点撞死小猫……
可他现在什么也没有,没有爸爸妈妈,没有教父,没有莱姆斯……也没有那只小时候家里的小猫,也没有在来到魔法世界最初就陪伴他的海德薇了……
哈利跪在地上,抱紧了默默陪伴他克鲁克山,坚强与理智就像是被现实撞碎的冰山,各种形状的坚硬冰块在他的身体里碰撞,冰冷的刺痛每时每刻都围绕着他。
虽然他从没想过去依靠任何长辈……但是他还是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有自己的家,找到真正的归属感……而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家人……
哈利缓缓深呼吸着,他将自己从痛苦中撕扯下来,平稳着因为过度情绪而微微颤抖的手,掏出了魔杖。
“火焰威士忌飞来。”
酒瓶上有些灰尘,哈利拔出瓶塞,闻到了辛辣的味道。
许多次——他曾在小天狼星身上闻到过浓烈的酒味,酒精能够很好地帮人逃避不想面对的境况,但小天狼星一直都是清醒的,他从来没有堕落到像蒙顿格斯那样遗忘任务——哈利暂时没有喝下一口,在饮酒的渴望之前,更加强烈地驱使他的,是做点有用的事情好让他能从这种痛苦和怀念中抽离。
哈利从小天狼星的书桌抽屉中找出纸笔,开始用匮乏的语言剖析自己的心。许多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他胸口使他呼吸困难,这其中最为沉重的就是那么多条性命,他必须找到一个出口去释放内心这要将他逼疯的痛苦——
哈利在羊皮纸上写下第一行字:【我知道更多的人对我多少次死到临头而又侥幸逃脱背后的故事更加好奇,想知道我之所以战胜伏地魔的细枝末节,不论是满足好奇心还是多加传颂,作为每每端起酒杯欢庆时的话题。
但我更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回头看一看身边,看看那些在黑暗时代一直陪在你们身边的人,就像我回头看到我的朋友,我的战友。在一切结束那刻,我并未为自己的活着感到过多的庆幸,但我庆幸我身后的这些人中还有许多人活着——但我更痛苦他们有些人在战争中死去,永远离开了我。
但比起我的痛苦,他们的家人的痛苦要胜出千倍百倍……但就像我对自己的痛苦无能为力一样,我也对他人的痛苦无能为力。】
哈利暂且停住笔,他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因为这段时间的熬夜,失眠以及情绪跌宕反复……哈利看向手边的酒瓶,这是能够麻痹人神经的烈酒。
【从前我甚至在失去小天狼星·布莱克之后,我都没有真正考虑过死亡本身,这一路以来,我对活的愿望总是比对死的恐惧要强烈得多……但现在,如果用我的死能换某个人活生生地回来……】
哈利有些写不下去了……他拿起火焰威士忌又放下……因为他觉得不管是小天狼星和莱姆斯,还是他的父母……他的家长一定不愿意看到他最后堕落到靠酗酒来麻痹自己。
【我根本不在乎自己为什么能活下来,我完全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完成我的使命的——如果真的有人在乎我为什么能够活下来的……奥义本身,那也该是邓布利多教授,可以说他从最初设计好一切那一刻就猜想我应该会活下来……这一切很难解释,而我也不那么关心,或许只有我的朋友赫敏这样对知识抱有着崇高兴趣的人,才会在乎在有关我和伏地魔的宿命中,最后那个击中我的阿瓦达索命咒和过去种种因果到底构成了什么联系,我的血液在我和伏地魔当中是起到一种什么样的连接,邓布利多所推崇的最终保护了我的爱的魔法到底是以怎样的体系运转……这是赫敏会感兴趣的……而我只在想如果邓不利多教授还活着的话,是不是许多事情都不会发展的惨烈的如今。】
哈利深呼吸着,他想起凤凰社商议时每个成年人都会举起酒杯,酒显然是比黄油啤酒这种未成年饮料更能排解压力的东西。
克鲁克山一双黄澄澄的猫眼看着一只人类骨节分明的手握上那圆柱形的瓶子,那瓶子现在很满,猫不容易一下子用爪子打翻,但是可以用身体撞倒。
但是猫现在克制住本性端坐在人的腿上这里,陪伴着这个散发着浓郁伤心气味的人类。
哈利举起酒瓶,对着瓶口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
“呃!”
瞬间,他就感觉自己的鼻子被酒精重重打了一拳,然后味蕾尝到了又苦又辣的味道,哈利艰难咽下这一口,感觉食道往下到胃里甚至到腹腔都灼烧了起来。
“这也太难喝了吧……蒙顿格斯是怎么喝这种东西到烂醉不醒的?”
酒瓶被推到了书桌的角落,写满字迹的羊皮纸一张又一张堆叠起来。
【而我,我只需要知道是我父母的爱使我能够苟活至今,是所有的亲人朋友愿意为了保护我献出生命——是他们愿意支持我,愿意相信我……是邓布利多教授从那个伏地魔没有杀死婴儿时期的我的夜晚,就猜想到了遥远的未来……所以拼尽一切办法,希望能够让我活来……】
【活下来,告诉整个魔法世界这胜利是多么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