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总有那么几个人,无论时隔多久未见,一见面就会如同从未分开过。比如沈居安和谢煜。
沈居安搬进来之后的日子,谢煜仿佛又回到了大学的合租生活。
一起在国艺读书的时候,他们就是合租室友。国艺只给本科生提供住宿,沈居安住到本科毕业时不可避免地需要搬离学校。室友还没开始找就被谢煜报了名,他几乎是拍着胸口保证言之凿凿,“我们会相处得很愉快的。”
两个人一拍即合,在校旁的一家公寓付了租金,花了一个周末搬东西理新房,正式入住时后知后觉地处在关系从朋友变成室友的转换尴尬期里。谢煜彼时的保证不过是顺口而为,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的确没因为生活琐事吵过架。一住就是四年。
虽是室友,但他俩相处时间并没有比住校时多多少。谢煜忙着毕业作品的拍摄和论文答辩,沈居忙着做研究看资料写论文,二人常常回家后胡乱洗个澡就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忙起来时不分日期。衣服晒干收回来时谢煜常会不自觉地堆在一起,一开始还会还会被沈居安叫去区分一下你我,忙的时间久了连沈居安都顾不上这事,直接演变成抓到什么穿什么,哪管衣服是谁的。
不过偶尔也有空闲的时候。
在事情可以推到次日做的时候他们一般会坐在沙发里看电影。投影仪打在幕布上,双人沙发一人一边,沈居安的膝盖在毛毯下碰着他的膝盖,两个人就这样一部一部看完各种电影。
因而现在住了一个星期,沈居安也只对他别墅里的放映室兴致勃勃。他在一旁的柜子上看着碟片,随手抽出一张,看到封面后笑出声。谢煜凑过去,看见封面上演员那一行里的‘林春和’三个字。
“我当时路过电影院,看到这个海报上有林春和的名字。还想看他又拍了什么片,结果看到导演是楚箐箐,当场就去售票处买了张票。”沈居安翻到背面看简介,“你竟然还收了这张。”
谢煜波澜不惊,“这张包了那年的银象奖。他当时春风得意,非要送我一张。”
沈居安转头看他,“你也把你的送给他。”
“送了。还敲了他两瓶酒。”谢煜看着沈居安把碟片放回书柜里,“你要不要跟林春和吃顿饭。毕竟好久不见了。”
被问到的人依旧看着柜子上的碟片盒,似是要找新感兴趣的影片。只是以沈居安的阅片量而言,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上面百分之九十的他都看过。
数完了一层影片,沈居安才说:“我没想好。”他抽出一张碟片出来看封面,“他过得挺好的,我就觉得见不见面也没什么了。又没有什么非说不可的大事。”
“你还是这样。”
沈居安一向性格随和,甚至可称得上包容。谢煜并不能说是个适合生活的人,其他人与他同住估计早已抓狂,但合租那几年沈居安几乎没有生过气,连重话都不曾说。有些时候谢煜很想把自己动情的根源推给沈居安,你看他如此包容我,我怎么可能不动心。可谢煜很明白,这并不成立。沈居安的确温和有礼包容,但并非不冷漠。这种冷漠并非是不近人情不通世故,而是在某一程度上极其自我。一旦做出决定的事就不会进行更改,即使明知是南墙也要亲自撞一番才心满意足。
沈居安只道:“他也很忙的。”
整理厨房,下厨煮饭。沈居安在浴室洗澡,出门看见谢煜在厨房起锅炒菜时声音都高了一点,“你要下厨?”
“可以吃的。”他一开口谢煜就知道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我已经学会了。”
对方还是不信,趿着拖鞋凑近过来看他。血红的牛肉刚刚变粉,谢煜把搅好的蛋液倒进去轻轻推几下,黄色的液体凝固时便盛进盘子里。沈居安就着谢煜端盘子的手凑过去闻了闻,语气带着点迟疑:“闻起来像熟了……”
谢煜无奈,又一次强调:“真的熟了。”
不过可能只有谢丁丁相信了,它一直在门口跃跃欲试。其实不怪沈居安不愿意相信,毕竟谢煜有前科。和沈居安合租时谢煜还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下厨能力仅限于按微波炉加热速食,他们的三餐基本上来自食堂或者沈居安下厨。一次沈居安生病他自告奋勇进厨房,结果东西没煮出来反把锅赔了,自那以后沈居安再没让他下过厨。
牛肉炒滑蛋,两样都不是难煮的食材,不至于不熟。沈居安犹豫了一下,接过谢煜递的筷子,夹了一块进嘴。对比名厨当然没有惊艳的感觉,但对比过去的谢煜简直是翻天覆地大进步。沈居安点点头,“熟了。还行。”
清炒生菜随后出锅,沈居安坐在谢煜对面安静吃饭。米色的室内灯在餐桌上方垂下,他的皮肤洋溢着玉一样的光泽。白瓷碗的米饭见了底,沈居安吃完饭撑着下巴看着谢煜,直到对面被他盯得不自在才移开视线。谢煜问:“怎么了?”
“突然发现大家都变了。”
他并没有大的情绪波动,一如既往地平和,但谢煜不知怎的听出了些许惆怅。不过沈居安不是会让情绪漫延的人,他从餐桌另一旁倒了杯水给谢煜,而后把二人面前的空餐具收起来放进厨房的洗碗机里,做完这一套动作后沈居安又擦干净餐桌关上餐厅的灯,熟练得仿佛住了几十年。
却又只不过是把往日时光重现了一番。
电影筹备开始进行,班底由苏跃云组织,沈居安要着手挑演员。他坐在餐桌另一旁吃着煎蛋,听到谢煜的问题后道:“我计划是先从国艺开始,然后再去其他几个学校,把几个比较优质的学校走一趟,尽量挑学生。如果学生里挑不出合适的,我们再看演员。”
“你这些年……有回过国艺吗?”谢煜帮他倒牛奶。
吐司片吃到一半,沈居安摇摇头,“没。我也没回过燕城。”
再次见面半月有余,他们本该聊聊过去,就像多年老朋友相见问一句“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可沈居安没问谢煜,谢煜也没问沈居安。他们保持着与年轻合租时的默契和习惯,好似那些蹉跎的岁月都只是出了一趟短门,无需挂念。然而彼此都明白那到底不一样,时间是最无法还原的东西。18岁时错过的月光是无法追回的,错过的东西在时间里很容易成为永恒。
“那你要不要回一趟国艺看看?”谢煜还是选择珍惜当下,“反正后面选演员也要回去,花老师也还在岗位上,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她?”
“她还在吗?”沈居安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