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和自是不知道沈居安在信里的形容。
他在立春出生,便取春和景明。春天伊始听着像希望无限,但在体感上与大寒并无分别,所谓的初春,实际上也是严冬。
大一时住过一段时间学校,但苦于“林春和”三个字名头太大,日常生活和学习总被舍友“无心”透露。上课放学、教室校道,总有跟拍或跟踪。他不堪其扰,跟妈妈聊天时提及,知名女演员杜若女士慢悠悠地喝咖啡,对此眼都不抬一下,只说:“你做得这行肯定会被拍,这点都受不了,日后怎么办?”
他的愤怒在一句话下就像泄气的皮球,再无声息。
林春和最后还是没找那位舍友提出抗议。他转身以住不惯的名义搬离宿舍,走之前搬宿舍的时候还提着一杯咖啡过去多谢对方的包容照顾。一套人情体面做得无可挑剔。
逃掉了大一逃不了大二,学院有死线规定,表演相关专业的所有学生在毕业之前不得接戏并且完成实践作业,如果被发现私自接戏则学分全无,不予颁发毕业证与学士证。往届有人上学之前出了名,生怕两年过后热度全无直接翘课拍戏,想着毕业之时回来求老师通融,不曾想通融无余地。花辞树的回答只一句:“你未完成我校要求,无回旋余地。”不接戏倒不是问题,实践作业才是问题。学院要求学生大学期间需参与制作一部独立学生电影,若长期在校外,实践作业能否成功组队并完成则是个未知数。
因而林春和还是重回国艺,老老实实上课。虽无回旋余地,但也有通融空间。前几天跟着前年拍的电影走了一趟银象电影节,被迫推迟几天上学,下飞机赶回学校的时候正好遇上当天表演课。本想请假,表演老师要求却严苛,请一次假扣两分平时分。大学生分难挣,林春和乖乖拖着行李箱进门上课,意外看见沈居安的真面目。
真面目这个词听着玄幻,毕竟沈居安不是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他甚至还是林春和素未谋面的舍友。但很明显沈居安的高知名度完全不是因为林春和舍友这一身份,而是因为他是导演专业少年班独苗。
落落大方,但很年轻,脸上的婴儿肥还没褪去,完全是还没长开的少年。林春和眼睛盯着他,思绪漫无目的地乱飞,却不想沈居安一转头,视线就和他对上了。目光相触在恋人之间是心跳加快的化学反应,在他们两个陌生人之间只剩下尴尬到无以复加的礼貌微笑。
而这两个尴尬陌生人的第一句话不是你好,是,“你是不是张生?”
彼时林春和正在整理床铺,闻言低头,看见沈居安正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仰头看他,一双眼睛睁大,像家里猫咪兴奋时的圆瞳。林春和愣了愣,想起自己十几岁的时候的确演过西厢记里的张珙,但那部片子没什么水花,林春和不常记得。所以他说:“是。不过我是林春和。”
“真的是你。我小时候跟外婆住,她有一段时间可喜欢看那部西厢记了,我每天晚上都跟她一起看。”沈居安凑到他床边滔滔不绝。
林春和不敏感,但“小时候”这个词的确有点扎耳朵,毕竟那部片子拍摄播放时林春和也是鲜嫩的小少年。他铺着床单,对少年班的年龄有基本预期之后问:“你几岁了?”
“我刚过15岁生日。”沈居安道。
“好吧。”林春和发现自己预期还是打不过现实,“我以为你起码16,17了。”
“17我就不能报名了。”沈居安笑笑。
“少年班难吗?”林春和套着被单,他想起自己备考国艺时,专业考试倒是不成问题,只是文化课很难。每天在片场里,除了拍戏睡觉都在做文化功课,连上厕所都要背考点,到尾期拍戏全靠肌肉记忆,睡觉全靠过劳昏厥。他一度想放弃国艺,转去考西影南戏什么的,吃饭的时候跟杜若说这件事,杜若一听就皱紧了眉头,“我从小到大怎么教你的?不要轻易畏难。你从小拍戏,人家话都说不清楚的时候你就在镜头背台词了,这么多年积累,不去国艺别人怎么看你?要做就要做最优秀的的那个?知道吗?”
林春和想,当时他是什么样的心情?却发现时隔不过两年多,他已经完全忘记当时的情形了,只记得自己最后说:“知道了。”
“还可以。”沈居安说得轻飘飘的,“也没想太多,考嘛,考不过再说吧。先试试才知道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