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随身之外,内侧有一个程字,想来应是我的姓氏。或是,可以证明我身世之物。”
罗安看着青玉扳指,有些不解。
她家老头儿说过,扳指护手以及右臂上的军号,可以判断小官人弓手军户的身份。然而,军中扳指多是以铜铁锻造,即使是普通青玉在军中也是少见的,更何况是眼前这枚质地油润的上等好玉。
他们救起人的时候见过这枚青玉扳指,却没有仔细看过,并不知道内里还有字。‘程’字?但她并没听过朝中有程氏的将门之家。
“小官人想要老婆子做什么?”罗安不明白程生蕤这番话的深意,便直接问。
“她体弱,暂不宜远行,而这枚扳指,应可周转一段时日的用度花销。”程生蕤望着钱文嫣,已决心要养好她的身体,明年开春回暖后,再回汴京。
“这些不必你忧心,我与老头儿还有些薄产,多几人吃饭也是不愁,哪里需要你典当物件了?”罗安听完以后,连忙摆了摆手,看着程生蕤如自家小儿,面带嗔怪道。
“婆婆,我们已承蒙厚爱,不便继续叨扰。”程生蕤双手作揖后,直起身来继续说,“这枚青玉扳指进入长生库,或许会把我的旧识引来。不知,这是福是祸,便不应再借住李家了。”
“既是如此,为何要典当此物?”罗安闻言,不安地问道。
“或许,我和她的亲友正在苦寻我们。”在这千里之外,可以凭借一枚扳指找来的,不是恨透他们,便是爱极他们。数月的光景,他应该留下一丝线索,给在乎他们的人。
“这很冒险。”罗安指的是程生蕤的身份。若是引来禁军的注意,后果不堪设想。
“因而,这枚扳指不能直接进入长生库。”在汴京来人之前,他要先有机会确定对方的身份,判断危险。
“这件事,我先与老头儿商量商量,他人脉广,兴许是有法子的。”罗安明了,犹豫了片刻,并没有一口应下。
漕船船主结识的人形形色色,三教九流均有往来,甚至常有黑市互易的时候。程生蕤记不得是如何知道这些不可道明的行规了,但是请他们相助,是最好的选择,对此程生蕤深信不疑。
尽管如此,程生蕤思及李家夫妇宦游在外的独子,明白罗安的顾及。于是,又强调道。
“若是不便,也无妨的,我可另想法子。”
罗安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李黎拽着疲困的大夫,汗涔涔地赶了回来。这时,钱文嫣的高热已退了一些,却还是昏睡不醒。
“先生,姐儿怎么样了?”在大夫把过脉后,罗安连忙开口问。
程生蕤绷紧了脊背,立在一旁,视线没有从医者的面上移开过一寸。目光灼灼,盯着老先生浑身不自在,不敢温吞怠慢,把诊断一股脑儿说出。
“小娘子是邪热侵体,宜用甘寒之物退热祛邪。但她生来就有不足之症,体虚孱弱,恐受不住药力。”
程生蕤突然间有些听不清医者的声音,更看不懂他的意思。他闭上了眼睛,平复了一秒。
“如此,应当怎么治?”
不知怎么的,眼前的小官人分明神色平静,但他就是感到头皮一阵麻意。大夫拢了拢宽袖,掩饰自己的心慌,却忍不住把目光投向把他从暖被中拉出来的李黎,眼中带着一丝责怪。
李黎察觉到程生蕤身上凌厉的气场,连忙出声打圆场,“姐儿初来此地,连日劳累,可是水土不服?白先生,劳您再斟酌斟酌方子吧,这位可是我家老妇的心头肉。”
“是啊,先生再想想?”罗安也随声附和。
程生蕤没有再开口,压下了心中的戾气,双手作揖,俯身不起。
大夫看了一眼病弱的小娘子,也感到惋惜,便抚了抚长须,开口说:“我开一张温平的方子,你们煎来一剂汤药,小心地给她喂下。若是吐了,就换成小儿服用的四豆饮。后半夜若是还不退热,便温水入浴令其发汗散热。其他的,且看她的造化了……”
“白先生随我来。”李黎连忙领着大夫去写药方抓药。
罗安扶起了程生蕤,拍了拍他的肩膀,怜爱地说:“小官人在此处照看姐儿,我先去准下四豆饮和汤浴。”
程生蕤点了点头,屋里顿时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声响。他动作僵硬地坐在床边,望着紧闭双眼的人,刚才支配他的恐惧再次向他袭来。
久久,久久,一声轻叹划破沉寂的空气。
“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