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在晚间迷迷糊糊的清醒过来,他想起自己在和朱安辅分别之后,为了避开可能的追兵,便选了另一条路往南方走去。他刻意保持低调,一路上倒也无事。但是后来在路边遇上了一个可怜的乞丐,他一时心善施舍了他些许盘缠,不想却露了财。一群地痞围住他想要抢他的钱,纵然他会武但最终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丢了银两还负了伤。最后在又累又饿的情况下晕倒在了路边的草丛里。
他想想觉得好笑,自己出城时被两个叛臣出卖差点被李自成抓获;然后发善心又被劫了财,差点饿死在街头。这光怪陆离的世界对他这种深宫中长大的人来说,真是寸步难行啊!
不过还好自己倒没有饿死,诶,没有饿死,是有人救了他吗?朱慈烺的脑袋比方才又清醒了一些,然后缓缓睁开双眼,看到一个女子正在榻边看着他,她笑意盈盈、蛾眉如月,身穿淡蓝色交领衫,虽然花纹并不繁杂但却是用江淮之地最好的金线绣成的,衬托出温婉端庄而又富贵之气。这样的装束朱慈烺太熟悉了,是时下流行的世家贵女的打扮,仿佛让他回到了宫中平静的岁月,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
“你醒啦。”一个温和清新的声音传来,让朱慈烺觉得如饮一口甘泉,甘冽而舒畅。朱慈烺还没完全恢复,因此声音有些低沉:“是的,我感觉好多了。是小姐救了在下吗?某在此谢过。”
“不敢不敢,见公子躺在路边,妾只是尽了举手之劳罢了。”
朱慈烺有些好奇,她一个女孩家怎么会在外面,还因缘际会救了自己,因此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不知此是何处?还有姑娘是谁家的小姐?如有唐突之处小姐勿罪。”
徐忆谙嫣然一笑:“妾正欲问公子呢,没想到公子倒先问了。家父是南京守备,此次是家兄进京勤王,妾随军同行。如今已到天津境内,在此驻寨休整。”
朱慈烺心中了然。原来是魏国公府的人,怪不得装束不似寻常人家,举手投足间也尽是世家闺秀的风范。还有最重要的是,自己本来就想去南方募兵重整河山,正愁山高路远不知要走到何时,如今遇上了魏国公府的人,到时随他们一同南下即可,也算是省了自己不少功夫。
“那不知公子是哪里人氏?为何会晕倒在此处呢?”徐忆谙温柔的声音打断了朱慈烺的思绪。他正想告知自己的身份,又突然想起北京城内投靠李自成差点害死自己的栗宗周和王之俊,还有那抢他财物的地痞,都一次次证明着人心险恶。更何况自己身份特殊,总有有心之人想利用他的身份有所图谋,万事小心一些总是没错。
朱慈烺向徐忆谙作了一揖,继而道:“某是京城人氏,家父从商。因战乱离京避难,不想遇到贼人劫了钱财,因此昏倒在路边。幸有小姐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徐忆谙当然不会相信他是商人出身。虽说当今也有不少富商公子饱读诗书、气质斐然,但与世代簪缨的贵族始终是不同的。她从小在南京贵女圈中长大,认识过各式各样的贵人,要是连官与商都分辨不出,那她这个公府小姐也白当了。不过既然他不想说真话,想必事出有因,因此徐忆谙也不愿揭穿他:“公子多礼了,不必言谢。”
“适才听小姐说是进京勤王,那敢问小姐是否知晓京城情况?”
话题变得有些凝重,徐忆谙神情也郑重了些:“我不清楚。只是得到消息李自成进犯京城,故前来勤王。公子既是从京城所来,想必更加清楚。”
朱慈烺同样收敛了笑意,眼神冷冷:“京城已经陷落,李自成进京了。你们来迟了。”
“什么?”徐忆谙几乎是从榻上跳起来,语气有些惊惧,她回头对着屏儿说道:“快去请哥哥来此。”
徐翊谌在得知京城已经陷落后,同样是神情忧虑,他有些自责:“都是我的错。要是能早点来,局势也不会至此。”一边说着,他一边紧紧握着拳头,然后恨恨地往案上砸去。
“哥哥不必自责。依妹妹看,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陛下,明日我们全速进军,这两日就能到京师。到时我们再打探消息、细细策划,只要能救出皇上,就不虚此行。”
徐翊谌稍微宽慰了些,他松开拳头,拍了拍妹妹的手:“妹妹所言极是。明日我们一早就出发。”
徐忆谙笑着对哥哥点头示意,然后看向朱慈烺:“那公子早些休息,妾就不打扰了。”
朱慈烺看得出他们兄妹俩是真的担心局势、是真的想挽救大明,而他却因为个人安危隐瞒身份,他觉得有些愧疚。因此看到徐忆谙即将离去的身影,他不由自主地叫道:“小姐。”
徐忆谙停下脚步,缓缓回过头,朱慈烺看到那张精致的脸慢慢地展现在他面前,就像惊鸿一瞥,足以在他心头留下一道道涟漪。他突然有些犹豫,自己刚一见面就欺骗了人家,实在不是君子所为,因此本想袒露身份,但还是难说出口。只得故作从容地一笑:“无事,小姐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