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虽已步入初夏,但清晨的寒意还未消。勤王的大军无功而返,在亡国的悲音中平添了一抹萧瑟。
徐忆谙虽然坐在马车中,但也还是套了一件夹袄。她打开车帘,回头北望,那座雄伟而悲壮的京城已在远方消失不见。她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来,也许这座城将会永远成为一段记忆,供她在夜深无人时再打开细细品味。
她知道此刻在另一辆马车中还有一个人在回头北望。这里是他的家,是他父母长眠的地方。但他必须离开,离开是为了更好地归来。
徐忆谙还沉浸在离别的愁绪中,屏儿却似乎心情不错,绘声绘色地与小姐讲着窗外的行人与风景。
徐忆谙有些好奇地问道:“屏儿你今日怎么这么开心?”
屏儿见小姐终于搭理她了,赶忙从窗外收回视线:“我在这待得可腻了。来的时候我想着还能施展施展拳脚,结果一个敌人都没遇上。哦,只有一个李岩,但他们也太不经打了,真没意思。我早就想回南京了。”
屏儿说得有趣,徐忆谙心情也舒畅了些:“那在南京又有什么好,你连府门都出不了几趟。”
屏儿将脸凑到徐忆谙面前,脸上是神秘的笑:“是,国公府是没意思。可小姐你进宫当皇后了总不能不带我吧,封我做个女官,那可是威风得很呐!”
徐忆谙一听这话,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本书就往屏儿头上敲去:“你怎么又提这个!没影的事!”
“皇后的金印都在小姐手上了,我看就是早晚的事。何况那天太子都说了,小姐你现在不是皇后,以后说不准就是了!”
屏儿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徐忆谙懒得理她。她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屏儿你说,太子送了我这么宝贵的东西,我该送他点什么呢?”
“这金印世上只有一枚,小姐你就算是把魏国公府里的珍宝都送给太子,他估计也是看不上的。”
屏儿故意顿了顿,才接着说:“不过,太子这么喜欢小姐,只要是能体现小姐心意的东西,太子一定喜欢。”
“比如做一个香囊啊,绣一方手帕啊,我看府里的丫鬟们遇到喜欢的人也都偷偷送这些,小姐也给太子做一个呗!”
徐忆谙一脸郑重地看着屏儿,理所当然地说:“你说得很对。可是,我不会。”
屏儿有些无语,她知道小姐从小就喜欢风雅之事,对女红不感兴趣。老爷和夫人也都宠着她,就由她去了。现在好了,后悔了吧?
“好屏儿,那你会吗?教教我呗!”徐忆谙有些期待地看向屏儿。
屏儿本来还有些幸灾乐祸,一听这话她的笑容也僵住了。她从记事起就开始练武了,期间拜过不少能人异士为师,哪有时间学习女红。
徐忆谙看着屏儿逐渐凝固的笑容,心里也知道了答案,无奈叹了口气:“算了,看你这整天舞枪弄棒的,能会就怪了。哎,要是扉儿在这就好了。”
扉儿也是徐忆谙的侍女,她的母亲是江南有名的绣娘,因此从小就很有刺绣天赋,后来家道中落才卖入公府为婢。若非如此,以她的手艺,开一家绣坊是绰绰有余的。
“罢了,横竖我闲着也是闲着。改天我们路过哪座州府,屏儿你去给我买点针线、布匹。最好也买本教女红的书,我就不信学不会。”
屏儿看着小姐一脸执着的表情,心里暗自感叹爱情的魔力果真不小。
从四月初走到四月末,从京师走到兖州府,从春寒料峭走到夏意渐浓,这一路上平安无事,距离南京的路途也走了有一半。
只是在四月底时,有消息自京师传来。吴三桂打开山海关引清军入关,李自成亲率大军离开京师赶赴山海关与清军决战。本来就危急的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众人的心情也更加凝重了几分。徐翊谌下令加速行军,希望早日赶到南京,与南京众臣共同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也许是因为担忧国事,也许是因为忙着和徐翊谌商讨对策,朱慈烺已经有十多天没来找过徐忆谙。但她也不急,她这几天都在学做香囊,倒也可以打发时间。不过有时候看着马车上堆着的十来个失败的半成品,她也觉得十分懊恼。只能说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啊!
朱慈烺在五月初的一个夜晚踏入了徐忆谙的营帐。彼时徐忆谙依旧在对那只小小香囊发愁。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那个数次在她梦境里出现的人赫然映入眼帘。他还是身穿一袭白衣,就像踏月而来的仙人。
没等喜悦之色浮上眉梢,徐忆谙就迅速将手上的半个香囊藏到了身后。在自己拿出一个满意的成果前,绝对不能让他看到这些奇奇怪怪的半成品,不然自己的脸真是没处放了……
“偷偷放什么呢?”朱慈烺显然注意到了徐忆谙细微的动作。
“没什么。”徐忆谙抬手理了理发髻,然后换了一个话题:“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这。”
“孤想谙儿了,所以来看看,不可以吗?”朱慈烺找了个位置坐下,笑盈盈地看着徐忆谙。
“原来殿下只今日想我,已经十多天没想我了。”徐忆谙眄了他一眼,神情状似有些自苦。
朱慈烺看她自怨自艾的样子,实在觉得别有一番风情,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不少:“小姐这可就冤枉我了,我可是日日都在思念小姐你呢!”
“是嘛?那太子殿下怎么今日才来?”徐忆谙本不是胡搅蛮缠的性子,但既然朱慈烺心情不错,就继续刨根问底地捉弄他一番。
朱慈烺对这个问题似乎早有准备,眼中笑意不减:“孤天天来找你,小姐不怕被说闲话?”
这倒是事实,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私自来到军中已经是大忌。如果天天还和男子私会,那恐怕早晚会有风言风语。
“好吧,就当殿下是为了臣女着想。”
朱慈烺见这个话题翻了篇,又兴致勃勃地提起了上一个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刚刚藏的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