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三夜,应天府监牢。
狱吏赵明恨恨地干了碗中的酒,重重地将碗放到木桌上,砸得木桌“吱呀吱呀”地晃了两下。
他对着另外几个兄弟抱怨道:“他娘的!他们不就仗着自己在这破牢多干了几年吗?就这么欺负我们新来的兄弟!”
一个黑胖的狱吏附和道:“是啊!凭什么明天他们去尚书大人家喝酒,我们几个就要在这守着。合着就欺负咱们呗!”
另一个瘦高的狱吏一边往嘴里夹菜,一边说着:“老吴啊,要我说这喝酒倒还是其次。都说魏国公府的小姐长得是倾国倾城。哎,可惜啊,明天要是让我见一次,这辈子,值了!”
赵明大笑了几声,语气带着讥讽:“李平啊,瞧你这没出息的,净想着女人。学学哥哥我,心里只有兄弟!”一边说着一边给他倒满了酒。
“是啊,而且新娘子大婚的日子,盖着红盖头,你能看到什么?”老吴同样表示不认同。
李平不答话,只是遗憾地叹了口气,仿佛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朱慈烺就坐在一旁的监牢内,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魏国公府小姐,新娘子,大婚。是什么意思?是她要嫁人了吗?自己被关的这些日子,竟然发生这么多事吗?
遏制不住心头的疑惑,朱慈烺还是走到栅栏边,向外问道:“几位方才说的,是魏国公府哪位小姐?”
赵明心里一惊,这人自从被关进来,就没怎么说过话;怎么突然破天荒开口说话了。不过他这时候正恼着,不想搭理朱慈烺。
倒是狱吏李平,听见朱慈烺问“魏国公府小姐”,心里有几分窃喜,终于遇上个慧眼识珠的知己了。
他抓起自己碗里的一个馒头,隔着栏杆塞给朱慈烺:“兄弟啊,你也喜欢徐小姐是吧?那咱们俩可是知音啊!”
朱慈烺有些无语,谁准你喜欢她了?
“你先告诉我,是哪位徐小姐?”
李平的眼里似乎有光:“还有哪位?魏国公老爷只有一个女儿,听说长得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你以后要是能被放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去见她一面……”
果然,她真的要嫁人了。
朱慈烺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牢内漆黑一片,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此时的魏国公府,已经铺满了红绸翠锦,仪仗队一遍遍地演练着明日送亲的曲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与喜气。
徐弘基毫无征兆地推开了女儿的房门。
“谙儿。”他轻声而温和地唤着女儿的名字,仿佛二人还是亲密无间的父女。可实际上,徐忆谙已经一个多月未和父亲说话了。
徐忆谙听到父亲的声音,心里忽然有些发酸。从小父亲就最疼自己,每次唤她的时候,声音总是这么亲切和柔软。
父亲总是尊重她的意见,她想要的东西,父亲总会想方设法办到;她不想做的事情,父亲也从来没有逼过自己。
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离开家一趟,父亲就变成这样了。不分青红皂白就关押了太子,还将她禁足,逼迫她嫁给马銮风。她仿佛不认识父亲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她的爹爹,他是她最敬佩的人。可他还不知道,他的女儿即将给他闯下一个多么大的祸。
想到这,徐忆谙难以遏制心中的情绪。她飞快跑到父亲面前,紧紧抱住他,语气里已经带着哭腔:“爹爹。”
徐弘基摸了摸女儿的头:“谙儿,怎么哭啦。明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新妇要开开心心地出嫁。”
徐忆谙没有说话,只是紧紧依偎在父亲怀中。
徐弘基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我知道你怨爹爹,可你以后会明白的,爹爹这么做,是为了你好。”
徐忆谙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做是为了她好。但是她知道很有可能这是他们父女俩见的最后一面了,即使她不理解,他也还是她的父亲。此刻,她只想在他怀中多抱他一会。
许久,徐弘基终于开口:“好了,爹爹要回去了。谙儿若是想爹爹了,以后多回来看看便是。”
徐忆谙抬起头,看着父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眼里似乎隐隐有着泪花。
“记住,爹爹爱你。”徐弘基用手轻轻拭去女儿眼角的泪珠。
徐忆谙喃喃道:“女儿也爱你。”
徐弘基注视了她片刻,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随后转身离去。
屏儿见徐弘基离开,便走进小姐房间。看到她一脸落寞的样子,屏儿也有些无奈:“看到老爷和小姐这个样子,奴婢都觉得心疼了。”
“你知道吗?听到爹爹说爱我,那一刻我都有一种冲动,要不就听他的话,明天乖乖嫁给马銮风算了!”徐忆谙的眼角此刻又噙满了泪,顺着她无瑕的脸颊滑落到衣裳上。
屏儿有些惊讶,自家小姐认准的事情从来没有变过,实在难得她会说出这番打退堂鼓的话。
“那……小姐打算?”